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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131期-《2017台日考古論壇》考古夢想家-日本青少年的考古教育

平田健/東京都教育廳地域教育支援部管理課埋藏文化財學藝員

2017台日考古論壇,第六場案例分享的主持人陳有貝(左),和主講人平田健(右)。
2017台日考古論壇,第六場案例分享的主持人陳有貝(左),和主講人平田健(右)。

編按

2017年蘭陽博物館舉辦「臺日考古論壇:當代博物館的考古展示與教育」活動,邀請國內外百餘位專家學者參與盛會,從「台灣考古的歷史」、「考古與社區的關係」、「公眾考古與環境教育」等議題交流分享,歷經三年反覆重新確認內容及編輯,終於在2020年完成授權出版。

 

蘭博電子報為延續並擴大相關議題的討論,會後將發表的演說及論文逐期全文刊登。

日本趨向多樣化的學校教育與考古學之間的關係

我是來自東京都教育廳的平田。我生涯研究主題是考古學,主要專精在太平洋戰爭後,同時對學會組織和貴族階級進行研究。有學者會研究不同媒體,例如給小朋友看的書、明信片或標本,這些教育媒體都是我研究對象,共通性質就是考古學者如何把研究成果讓大眾更瞭解,可以用在教材的標本使用上。

 

今天主要跟各位介紹一百年來日本考古學跟教育的關係,站在考古學史的脈絡,學校教育要聚焦在初中跟高中,在最新的趨勢當中可以看到有高中生進行考古學的成就發表,或者運用現有的資料進行展示和博物館相關活動,我們希望能夠摸索學校教育跟考古學更好的關係。

明治時代(1868至1911年)

講到考古學和學校教育歷史的關係,可以分成明治、大正和幾個時間區隔來講。日本考古學在近代之所以發展,是從1800年後半期,來自外國的人幫我們奠定基礎。例如,《考古說略》,這是海因里希、馮、西博爾德(Heinrich von Siebold)的著作。再來由當地學者帶動考古學發展,坪井正五郎老師創立人類學會,後來改成東京人類學會等名字。當初的人類學是包含考古學和民族學三種學問的綜合學門。他最有名的論述是日本人的祖先可能是克魯波克魯(愛奴傳說中的小人)。鳥居龍藏的老師就是坪井正五郎老師。

 

而從教材來看,1891年高等小學歷史有這本書,圖片有陶器、石器,右上角是橫穴墓葬,還有陶偶,但照片只是作為輔助。學校也會收集遺物,有些是老師去採集,例如奈良縣高橋健自老師有採集很多瓦片給小朋友看,後來成為帝室博物館的學藝員,他也是日本代表的考古學者。而其他方法則像是購買標本,包括石器時代打石的標本,當時業者會販賣一整套作為教材。或是像藤田慶次郎先生送了東西給學校,學校回送他感謝狀,拋磚引玉,所以附近居民會捐贈,以作為教材。

 

除了實際遺物,也有人開發教材用的標本,坪井正五郎老師首先做這件事,他有寫到土偶的模型,主要製造是石器時代的模型,有實物,也有複製品,一樣是套裝方式在販賣,包含人形、動物形狀的模型,除此之外還有附帶解說。以上這些是1868-1911明治時期的考古教育情況。

大正~昭和初期(1912至1945年)

其實在1900年後期,就開始由國家主導進行文化財保存工作。1918年,東京府制定了〈史的紀念物天然紀念物勝地保存心得〉。以國家單位進行保存,隔年〈史蹟名勝天然紀念物保存法〉通過。

 

當時在東京都曾經為了保護遺跡,委託學者進行發掘。以石器時代住宅為例,現在叫草花遺跡,這是後藤守一老師(東京帝室博物館)進行發掘,當時帝國大學進行,實際發掘時也會邀請學校老師加入,是當時的特徵。 

 

1938年京都帝國大學的濱田耕作老師發表了一篇文章叫做〈古代遺物〉,這是他在去世前留下的遺作,被收錄在國語教科書內,內容有講到石器、青銅器和鐵器時代的概論。文章的最後一頁提到,「然而石器、土器等從古墳出土的古代遺物也是珍貴的資料,我們必須用心保護這些資料,流傳給後世子孫。」由此可見,文化財保護概念已經出現了。 

 

接著是教材使用的模型,圖1支石墓古墳就是朝鮮半島的標本,博物館展示精細度很高,很有水準。日本最大的兩間公司在製造這個標本,上野製作所標本部,還有日本、中國、朝鮮半島遺物和遺跡模型。  

圖1:支石墓古墳模型標本
圖1:支石墓古墳模型標本

這些資料放在學校何處呢?每個學校都會有個鄉土室,是根據瑞士教育家約翰、亨里希、裴斯泰洛齊(Johann Heinrich Pestalozzi)的〈直觀教育〉概念。當時日本很流行德國鄉土教育,認為國家要編列鄉土研究設施經費,把這些費用投注在師範學校,讓他們進行相關教育,當時也有教材,這些模型也會放在教材準備室。圖2是京都市桃薗小學,放在玻璃櫃裡的就是陶偶模型,還有上面看到半身的胸像模型,看到不同人種半身像和其他雕像。

圖2:京都市桃薗初小的地理歷史準備室(1935年)
圖2:京都市桃薗初小的地理歷史準備室(1935年)

接下來提到的是學校會參與考古的調查,其中一個例子,就是神奈川三浦半島有一位赤星直忠老師,他擔任學校教師時,進行了所謂特別教育,他會去採集當時的屋瓦,當初的記錄,譬如幾年幾月在哪裡?是由誰撿到古代瓦片?老師用手拉車搬遺物來學校說明上課,對於沒有機會前往博物館的鄉下小學生而言,有機會看到祖先遺物又能聽到說明,是很大的感動。這位老師的課程,培育出代表神奈川縣知名考古學家岡本勇老師。由此看出教育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介紹完五十年的歷史,大家可能覺得日本教育和考古學關係緊密,但這些其實只是稀少的例子。之前案例分享人曾提到無知有兩種,一種是無意識的無知,令我很感動。當時日本所謂的歷史教育,基本上是介紹有關天皇的歷史,教材都是一些神話。而歷史的教導方向會大幅改變,也是在戰爭結束之後,從神話轉為愛國教育。

 

到1960年代,當時可說是考古學和教育最緊密的時期。當時是在調查遺跡,及當時的民生住宅,由考古學、自然科學、建築學等不同領域的專家合作,日本考古學協會也是在這個時期成立,那時的皇太子就是現在的日本天皇,也拜訪過靜岡縣登呂遺跡。

戰後~1960年代(1945至1970年)

談到戰後的教育,首先是有關課本,1946年出版了《我國的進展》一書,是由杉原莊介老師參與編輯,提到石器、陶器、陶偶照片,每頁都有提問。例如貝塚在哪裡?國分寺是什麼寺?課本鼓勵學童現地調查。

 

而教材用的標本,例如,支石墳教材研究所《古代陶器複製標本》,是由藤森榮一老師提議,山內清男老師和杉原莊介老師指導,當時是濱田庄司老師製作模型,他是很有名的相關領域專家。圖3是彌生式陶器,是由濱田庄司老師做出模型再大量複製。模型完全是仿照繩文時代的人的方式,精準度是非常高的,但由於價格昂貴,當時市面上並沒有流通。

圖3:古代陶器複製標本
圖3:古代陶器複製標本

1960年代,以地圖教材株式會社等等來說,有掛勾的就是掛圖的形式,而如石器、陶器遺物等,都是以模型表現,但是它的精準度很差,任何人看了都知道只是複製品,令人驚訝的是,這種模型到現在都還在販賣,外型也沒什麼改變,可以說這50年來教材並沒有任何的進步。

 

當時學校教育和考古學關係緊密,是表現在學校的歷史社團和考古學家的合作,例如靜岡縣內國高中生組成靜岡古代史研究學生會,當時全國各地都出現這樣的考古協會。1950年時,成立了全國國高中考古學聯盟,從當時聯盟發行期刊,各學校藉此交換資訊,當時也隨著各地區相繼開發,出現許多發掘調查,國高中歷史社團參與調查,考古遺物因此就保存在學校中。

1970年代(1970至1980年)及1980年代~現在(1980年~)

學校教育和考古學的緊密關係在1970年代告終,因為大學入學考試競爭變得激烈,高中生忙於打工,生活出現變化。而這種開發工程也由小規模轉變成鐵路或車站的規模,調查體制也從學生,改為都道府縣或區市町村單位主導,有著比較完整的體制來做文化財的調查。當然還是有高中生暑假去作調查,但例子是非常稀少的,可見考古學在領域中漸漸消失。

 

1980年代開始,由政府主導的地方開發,開始增加各地博物館,或者教育委員會組織,由他們主導教育考古學。學校歷史社團開始仿造石器,或者試著鑄造青銅器,以及像石雕、墓碑、墳墓的田野調查變得頻繁。學校去博物館上課,或者學藝員前往學校授課。相較之下,以前的考古學主要以發掘調查為主,現在則變成「不發掘的考古學」。但同樣地,如何保護下個世代的文化財?過去一百年累積的在學校中的文化財,包括考古遺物和史料如何使用?則是現在需要面對的問題。

學校教育與日本考古學的最新動向

一、高中生考古學研究成果發表

 

接著舉幾個如何培育人才和相關活動的例子:在2016年日本考古學協會總會,辦理了針對日本全國高中歷史,由高中生來參與,可以以社團或個人來發表研究成果。高中生可以在考古學者面前發表研究成果,簡報時間結束後,評審就會評選,選出前三名。至於這些高中生們都發表哪些題目?

 

比方說,千葉縣東邦大學附屬東邦高中就研究〈習志野市騎兵旅草創期的木造建築物調查〉,是明治時代很小範圍的發掘調查,有紅磚的印記。德島縣德島文理高中做鳥居龍藏老師以前進行的研究。福岡縣糸島高中研究狛犬的狀況。在2017年則有奈良縣橿原高中用石頭來支解肉。這些例子,除了東邦高中做的跟發掘有關,其他都是跟石器有關。當然也有跟遺物沒有直接相關,卻也是學生喜歡的主題。

 

二、運用學校保存的資料舉辦展覽與博物館活動

 

至於在學校留下的保存資料,是透過什麼方法進行保管呢?

 

從2014年開始,在福岡縣九州國立博物館每年都會舉辦活動,是鼓勵大家積極運用各校中的考古資料。我們請各校從2012年開始調查自己有什麼資料,並列出清單,再來巡迴全日本學校進行調查。要調查什麼呢?首先要看每間學校保存的資料內容和狀況,還有放在什麼地方?在學校又由誰進行管理?如何運用?這些調查結果會在考古名品展中展示,

 

考古名品展在舉行的同時,會請全國高中一起參與論壇,讓高中生自己發表對考古學相關的問題。而考古名品展的策展主題,根據主辦人說法,都是具有較高藝術價值的東西。我們必須了解,為何這些資料會在學校裡?學校又如何使用?和它如何呈現跟學校之間的歷史關係及教科書的歷史?

 

展示從舊石器時代到近代,依照時間脈絡順序排列,而展場中間會像是學校教室一樣(下圖4),來了就坐在教室裡,像在上課一樣,參觀的人會有回到中學時代的感覺,同時也會發行專刊,內容有照片和相關解說,當初主辦人希望資料成為學校老師的指南,看了就知道如何使用。

圖4:全國高中考古名品展之展廳靈感來自學校教室
圖4:全國高中考古名品展之展廳靈感來自學校教室

而2016年八月開始,京都府京都文化博物館,跟京都府高中保存的資料也做了調查,並搭配世界考古學會議〈WAC-8〉一同進行,主要目的是推動學校和社區的合作。

 

活動起源來自京都鴨沂高中要改建,因為學校裡有這些資料,那京都府的其他高中是不是也有?所以先做了問卷調查,再針對鴨沂高中的資料,進行學術性調查,並根據結果,進行活用教材的課程。我參與過這部份計畫,採取的是合作授課的模式,跟學校上課方式連動,學生對象是二、三年級,並和學校老師及學藝員一同挑出考古遺物、模型、標本三大項研究主題,以及和京都有關活動的明信片。

 

在學校是採用工作坊的方式,學生可以自由觸模遺物,並以聞、聽、敲擊等方式觀察,然後寫下感觸語,對沒有專業背景知識的高中生而言,能藉此離歷史資料更近,依此了解跟學校本身的關係,這也是主要的展覽方向。

 

展覽時的主軸核心精神是傳遞京都的文化,讓老師和學藝員決定五個主題。京都府內舉辦了相關展覽,除了鴨沂高中,也有其他高中資料,包括展示部分,傳單製作是由博物館幫忙,學校負責海報、解說牌和導覽,且由高中生來處理並跟大眾進行解說。而現在學校教育和考古學,主要把重點放在活用資料,所以博物館、學校和當地社區進行合作,利用學校的空教室來做展示。如同之前分享提過的學校街角博物館一樣。

 

這樣的例子聽起來很順利,但仍有很多問題,首先是學校保存史料的位置,因不為人知,可能因為災害或廢校、併校,導致遺忘。像和歌山縣就曾被損毀。學藝員們在進行縣內考古遺物調查時發現。為了避免再次發生這樣的遺憾,我們會先去掌握學校資料,接著發掘學校資料的評價和價值,以及瞭解學校博物館和當地居民,大家一起通力合作,來建立一個完整體制,才能保護學校資料。

圖5:學生負責展覽的導覽(左) / 圖6:合作授課的情況(右)
圖5:學生負責展覽的導覽(左) / 圖6:合作授課的情況(右)

最後我想提一下我和鴨沂高中合作的感想,從這些歷史資料裡,學生可以學到什麼?鴨沂高中學生就做了這樣的〈人種模型標本展示牌〉,模型標本裡有哪些人種、如何使用?鴨沂高中學生都會進行調查,而且進一步去調查在這些模型標本裡感受到什麼。例如大家對京都人有什麼印象?對日本人有什麼印象?將這些做成問卷,並把結果也寫在解說牌上。學生若是對於考古資料抱持許多疑問,我們這些學者或學藝員,不是去否定學生的想法,而是幫助學生去衍生想像,促進學生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