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敏顯/宜蘭社區大學講師

轉引自《老宜蘭的腳印》

躂躂的馬蹄聲裡，帶來的真是親人的身影或魂魄？

蹄聲和緩時，乩童報出亡魂的名字，結果在場沒人認得，乩童便令亡魂再回陰曹地府；接著再一陣馬蹄聲，乩童報出另一個亡魂的名字……

很多人相信，人死後靈魂會下地獄。必須由乩童或紅姨來「牽亡魂」，帶亡魂回陽間與親人「面談」，或讓陽世的人「落陰間」魂遊地府去「探親」。

讓陽間的人「落陰間探親」，這種方式，越來越少；而「牽亡魂」出來「面談」，在宜蘭鄉下有座廟裡，幾乎天天都有儀式在進行，除了每逢農曆初五、廿日兩天休息外，每天少則2、30人，多時近百人，排隊登記想和陰間親人再敘親情。

這座廟「牽亡魂」不但全台灣馳名，連日本人、馬來西亞人及旅居國外的華僑也聞風而至。

有人「求問」之後，認為所得到的答案很正確；有人認為大部分準確，也有人不表示意見。

「牽亡魂」的規矩是，每天下午2時至2時30分在廟裡服務台開始受理申請登記，求問者向神明拜拜後，在一份申請單上填寫亡魂的姓名、性別、在世年齡、現在應當是幾歲，以及求問人姓名、住址、與亡魂的關係等。同時要填具一份〈懇祈召請過世先靈表文〉，然後將表文連同一種叫長錢（又稱高錢）的紙錢，拿到廟前廣場的露天鼎裡焚化，再到廟旁圍牆邊，朝亡魂葬身方向拜拜，就算完成「牽亡魂」的準備工作。

「牽亡魂」儀式在廟側廂房舉行。從門口進去，臨時舖著一條一台尺多寬的紅地毯，這是供亡魂進出用的，人們可跨越但不得踐踏。求問人少時，在地毯兩旁設有長板凳，人多就只好大家站著等候。地毯的另一頭，通過一道木欄杆的缺口，裡面約四坪大的空間，是乩童做法範圍。它的布置包括，迎面供有灶王公、哪吒太子、太陽公等12尊大小神像，神像坐成兩排，案上供著香爐，四種水果，一碟含 笑花，一對蠟燭，案前則擺著一張桌子、一張乩童坐的長條板凳，另有一張四腳方凳放在右側，乩童的助理兼翻譯坐在那兒，正用毛筆把求問者姓名、地址等資料，抄謄在一張張「卦金」紙錢上。

下午3點半，穿著黑布面、橡膠底鞋子的乩童，走到神案前先畫了7張靈符，再向等候求問者宣佈他「坐壇」後大家必須肅靜，如此亡魂才敢進來等等注意事項後，走出廂房，到廟正殿向神像焚香膜拜，再持香進入廂房，向廂房裡的12尊神像拜拜。

乩童宣佈要坐壇了，人聲吱喳的廂房立即安靜下來。

很多人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從空著的地毯通道上方，朝前看著乩童正做些什麼動作。服務人員則要求大家把小孩帶離廂房。有3個年輕人擠在一個角落打盹，服務人員怕打盹者遭亡魂附身，勸他們離開。

50多歲的乩童，分別在長條凳的四條腿下各墊一張靈符，另外3張夾在一塊尺來寬的黑布裡，黑布被摺成好幾層，只剩下3吋寬的長條。乩童以它蒙住自己雙眼，在腦後方紮了一個很結實的結。

蒙住眼睛的乩童，面向神像坐在長條板凳中央，雙手合持一炷香，雙腳腳尖著地。站在一旁的助手，不斷的以點燃的卦金，在乩童面前晃動，用意是「淨壇」。寫有求問者資料的幾十張卦金，則分散在乩童座位前的桌面。

經過7、8分鐘，突見乩童鬆落手中的香，人像打嗝一般，間歇性的顫動。再2、3分鐘後，頭部開始甩動，越甩越快、越猛，兩腳尖也上下抖動。

突然，乩童雙手抱拳，配合全身抖動，做出類似騎馬持韁繩的擺動，右腳抖動姿勢變成原地踏步，左腳有節奏的不斷踏步並往前踢，使整個廂房充滿馬匹快步奔跑的「蹄躂！蹄躂」聲響。

當「蹄聲」和緩時，乩童突然報出一個亡魂名字，結果在場沒人認得是誰的先人，乩童便喝令亡魂重回陰間；接著再一陣「蹄聲」之後，又報出一個名字，初時有人只問姓啥？哪裡人？幾歲？乩童未正面作答，只說那亡魂約130歲，姓孫叫某某，始有人趨前「相認」。這時，只見附著亡魂的乩童上半身往後傾，身體重心由相認的陽世親人扶持，然後展開陰陽雙方「對談」。很多「談話」內容都是亡魂規勸陽世子孫應孝順長上、夫妻和好、兄弟姐妹和睦的話語。亡魂的聲音時大時小，有急有緩，但仍可辨出是乩童本人的聲音。不過有些亡魂的家屬，在問答之間便已淚水盈眶。

據一名遠從彰化來的男士說，他認為「牽亡魂」可信，因為對方能說出他家許多人的名字。

小說家黃春明則認為不太可靠，他懷疑有關人員可能先行「戶口調查」。他的例證是，他曾經陪同家人到某地「牽亡魂」，充當一名旁觀者，結果第一次未找到亡魂，隔幾天第二趟去就找到了。雖然亡魂「點」出幾個家人名字，卻都是戶籍內的人名，嫁出者大多未能點到。另外他太太的祖母，生前只知道他太太的日本乳名，並不知戶籍上名字，老人家亡魂點叫時，叫的竟是他太太戶籍上名字。

還有一名婦女指出，俗諺「紅姨循話尾」一點都不錯，有一次在某地「牽亡魂」，乩童說看到一名老太太亡魂不肯說自己姓名，她和家人便細聲猜測可能是以前她們喊「眼鏡媽」的老祖母，結果那乩童立即接口說，那老太太戴著眼鏡。

當過宜蘭醫院醫師的詹王成也有類似經驗，他認為乩童似乎都懂得心理學，有時問話本身就設好「圈套」試探對方，然後再抓重點「順水推舟」的發揮一番。

一位70歲的吳老先生說，他年輕時就聽說壯圍鄉下有個乩童做法幾個小時牽不出亡魂，牽出的亡魂也非求問者親人，最後一泡尿憋得尿下褲子，他就暗示助手說：「不管對不對，一身已經濕嗒嗒！」不料，求問者想要見的亡魂正是跌落蘭陽溪溺死的家人，於是立即喊「就是她，就是她，落水過世的。」乩童大喜，便侃侃而談。

不過，有幾個來自三重市的年輕姐妹在廟裡「牽亡魂」後，堅信她們的確和祖母「談了話」。她們說，那亡魂不但說話語調像她們祖母，亡魂還能把早年嫁到外縣市的老姑媽「阿粉姑」都提到，顯然不是從「戶口調查」得知。

廟裡的管理人員則舉了一個丈夫與太太亡魂「交談」的故事。他說，那個丈夫曾經購置許多金飾給太太，太太突然去世後，金飾遍尋不著，「牽亡魂」時太太「說」金飾放在家中抽屜後的某個角落，結果真的在該處找到。另外，日本人來求問，出來的亡魂能夠以日語「交談」，馬來西亞人則以馬來語「交談」，這些情況，不得不令人稱奇。

中華民國道教會宜蘭縣支會前理事長林戊申表示，乩童在「牽亡魂」中所扮演的角色，與西洋的「靈媒」差不多，是道教「通靈」的一種管道。社會上有少數人藉此斂財行騙，此係各行各業所難根絕，與「牽亡魂」本身靈驗可信度實不宜混為一談。宗教信仰本就由人，誠則靈，信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