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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132期-隨遇而安、有子傳承的討海人-鐘國春

陳財發/李阿梅/黃麗惠

鐘國春玉照
鐘國春玉照

編按

南方澳地區擁有豐富的海洋生態及漁業資源,還具有相當多樣性的社群及人文特質,為了紀錄「討海文化」,蘭陽博物館從2016年起,進行「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每年邀請約20位退休老船長擔任報導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同時由專人當場進行錄音、錄影及照相工作,事後整理成詳實之文字紀錄。

 

《蘭博電子報》會逐期刊登,分享這些討海人的生命史。

一心討海

鐘國春,一九六一年三月三日出生於宜蘭縣蘇澳鎮北方澳的大澳,這是身份證上的註記,實際上的出生日期是農曆的十二月廿四日,生肖屬鼠。在北方澳姓鐘的人家只有國春家這一戶。

 

父親鐘金文,入贅到陳家,大家都叫父親「黑番仔」。母親鐘陳初美,北方澳人,為家中長女,因為家中手足食口眾多,所以初美才用招贅的方式,可以有男丁幫忙家計。金文和初美婚後,共育有三位子女,姓氏都傳承「鐘」姓,國春是家中的長男。

 

國春六、七歲時搬家,同樣是在北方澳,只是從大澳搬到小澳,以前交通不方便,比較少出去和人家玩,夏天時會到海邊玩,他的游泳是二舅教的,二舅將國春馱在背上往海裡游,他就會手腳併用的划動,當半沉半浮時,二舅就會將他抱起,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國春的孩子學游泳也是用這種方法。

 

國春國中時期,適逢龍淵計劃,北方澳集體遷村,國三下學期時,家從北方澳搬到南方澳的南成里。這時國春對讀書就意興闌珊,因為家裡經濟困窘,一心只想捕魚賺錢,對於學歷並不看重,但因母親的堅持,因此國中有讀到畢業,之後就開始討海。

掠「小卷仔」

以前南方澳並沒有什麼資源,在國春的心裡想:討海有「小功仔錢」(正式薪資外的分紅)可以領,這樣自己才能有錢可以運用,因此國中畢業那年的夏天,就跟父親到澎湖掠「小卷仔」。

 

第一艘討海的漁船是「金魁進」,忘了是否有船號,四十五匹馬力,約莫十九噸左右的木造漁船,是國春父親和朋友股東合夥買的,有七、八人同船作業,剛開始討海,國春會暈船,不過白天時狀況會稍減,國春有煮飯,當時已經較先進,有瓦斯可以使用了。

 

到澎湖作業時,是為討「繒仔」(漁網聚光吸引魚群來,再以漁網進行捕撈),漁船泊靠在馬公漁港,作業期間約莫一個月左右,人員都住在漁船上,同是北方澳來的漁船就有十幾艘,大家不遠千里來此作業是因為這裡的「小卷仔」品種多元、數量較大。

 

從澎湖回來後,就是近海的「放緄」,五人作業就可以了,掠「烟仔虎」(條鰹)是為著底延繩釣,大約放六簍「緄」,魚餌是用「苦蚵仔」(日本鯷Engraulis japonicus),若是掠「青飛」,則可以用假餌。掠「飛虎」(鬼頭刀)是為「浮水」(淺水延繩釣),就會放十簍「緄」。此時期的延繩釣都是用手拉「緄」的,雖然有「緄仔車」,不過還不太會用,且大多是放「大緄」才有用「緄仔車」。

初擔大任

討海維生的漁船-「新喜盛」
討海維生的漁船-「新喜盛」

【海上貿易】

父親五十九歲時中風,這時的國春必須擔起漁船討海的責任,而在這之前都是父親做主的,國春只是跟著出海作業,所以當父親中風後,他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後來聽朋友說正在盛行的海上貿易好像不錯,於是國春就跟著做。

 

海上貿易是有船載貨到龜山島附近,買家用現錢購貨,放在祕密艙裡躲過檢查哨的查驗,貨品種類有藥酒、珍珠粉等,當時這些貨物的品質都很好,載回來後各自去兜售,至於利潤則要看生意手腕,最好的可到五、六倍,一般大約在二、三倍的利潤。

 

國春做海上貿易算是兼差性質的,量並不會很大,還是以「放緄」掠鯊魚為主,「現流仔」近海作業,夏天掠「飛虎」有四、五天的出海作業期,其他的大多是當日進出港。小漁船的設備並不充足,所以魚餌不是自己釣的,是市場買的死餌。

 

因國春覺得做海上貿易會讓人變懶惰,幾個月後就不想繼續,那時心裡想要訂製新的「塑膠船仔」(玻璃纖維船體),但是資源不足,而且母親也不認同,本欲放棄,後來在岳母的協助下,於民國七十八年(一九八九)訂製了新漁船,新漁船是在增幅造船廠訂製的「塑膠船仔」,為南方澳盛行的「鏢船仔型」,五十三或五十四噸多,船名「新喜盛21號」,「喜盛」是外公之前使用的漁船名,在與外公和親族股東商量後,就決定沿用「新喜盛」的名稱,至於號碼則是舅舅到北方澳媽祖廟(進安宮)請示媽祖,擲筊後確定的。

 

【改裝冷凍船】

「新喜盛21號」在當時是南方澳最大艘的「緄船」,作業漁場最近的在沿海,一般在赤尾嶼、「無人」(釣魚臺)、「大嶼」一帶。曾經最遠的漁場有到過日本,大約在緯度廿八、廿九度附近的鹿兒島南,亦曾到過父島南作業,東經一百四十幾度的關島西則是掠鬼頭刀,這是在買了「新喜盛21號」六年後,漁船安裝急速冷凍設備,改為「冷凍船仔」後才有作業的漁場。

 

之所以要改裝為冷凍船是因為後來南方澳漁船較多,近海的作業環境相對艱難,國春找了舅舅一起改裝漁船,而後結伴到較遠的漁場作業,擺脫近海漁場競爭的惡質,在南方澳,國春是將漁船改為冷凍船的先驅。

 

【外籍漁工】

「新喜盛21號」作業五、六年後開始有聘請外籍漁工,最先是聘請兩位菲律賓籍的漁工,再來是大陸漁工,後來則有印尼籍、越南籍,會有多元國籍的漁工大多是有仲介找上門請國春試用,後來他覺得不同國籍同船作業自有其風險性──難以溝通、打架等狀況,所以期間並不太長,後來就多數為大陸漁工。

 

國春覺得不管是哪個國籍,人性都一樣,有勤勞的就會有懶惰的,其中菲律賓籍的素質較高,越南籍的漁工比較會逃跑,印尼籍的漁工還算乖,但有時會被唆使就會有狀況發生。外籍漁工的管理,端賴船長的作法,至於溝通方面就需要靠肢體語言。

 

目前「新喜盛21號」除了國春父子外,聘用有七位印尼籍漁工,至於吃食方面則是尊重漁工習俗:不吃豬肉,換吃雞肉,煮飯是印尼漁工負責的,同船人員都是同樣的膳食,不會有任何區別。

海上印記

鐘國春全家福
鐘國春全家福

回顧海上記憶,就如海浪一般起伏,國春頭回在作業時遇到颱風是在訂製「新喜盛21號」新船一年多後,本來國春要閃過這次颱風是有餘裕的,但是因要與在較遠地方作業的友船「全吉慶」同行返航,所以傍晚時分,兩艘漁船才從「大嶼」一起啟航往南方澳,到了鼻頭外就遭遇到颱風了,風速至少有十級。

 

起先海浪也不致於太大,但後來東南風一下來,整個海浪開始放肆,此時的漁船速度不能太快,但也不能停住,得要有緩慢的前進,待穿過颱風中心後,漁船來到三貂嶺附近時,足足花了九個小時,而與颱風衝突的時間,少說也有四個小時。

 

而遇上海盜船則是「新喜盛21號」新船作業第二年,漁船上還沒有聘請外籍漁工,都是臺灣籍的船員,在彭佳嶼附近掠「緄」,而大陸漁船搶劫漁獲的情形時有所聞。

 

當時有一艘大陸的帆船(型似鴨母船,有引擎)駛近「新喜盛21號」,並且有兩位身著公安制服的人員出現,他們的手上都拿著槍,想要翻爬到「新喜盛21號」,國春見苗頭不對,趕緊駛動漁船,不讓穿公安服的那二位爬上來,而偷襲的那二位人員竟去拉國春的「緄仔」,上面有滿滿的漁獲,一下子就被拖走了好幾尾鯊魚,這下國春的心血就要泡湯了,於是他請船上人員都進入船艙,自己將漁船調轉頭,想要去衝撞對方的帆船,此時對方瞄準「新喜盛21號」開槍,而後駕帆船逃離。

 

待國春回頭再來「起緄仔」,已經是十點了,大約有將近一萬斤的漁獲:大白鯊、青鯊,而這次的作業期間,三天就有兩萬多斤的漁獲,幸好國春反應快,對應的方式也準確,所以沒有被偷襲成功,才能人員平安又保住漁獲收入。

 

宜蘭縣漁民權益協會第4屆理事證書
宜蘭縣漁民權益協會第4屆理事證書

 

人生海海,國春覺得討海是見仁見智,端看自己如何想。他覺得不需要一輩子都拚死拚活,大月、小月也要能隨遇而安。

 

兒子傳承討海事業,國春很支持,他覺得做父親的要懂得放手,兒子才能培養責任心,不能像自己當年,因為父親突然中風,臨時接手而無所適從。

 

關於政府方面,國春覺得限制太多,讓漁人綁手綁腳的,難以施展,其實漁人若是捕不到魚,自然就會有所節制,自制比限制的力量要來得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