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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積極熱心的討海人-黃森宜

蘭陽博物館

-節錄自《2016南方澳討海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採訪紀錄表》

第163期-2024年4月

圖一:黃森宜個人照。
圖一:黃森宜個人照。

編按

南方澳地區擁有豐富的海洋生態及漁業資源,還具有相當多樣性的社群及人文特質,為了紀錄「討海文化」,蘭陽博物館從2016年起,進行「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每年邀請約20位退休老船長擔任報導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同時由專人當場進行錄音、錄影及照相工作,事後整理成詳實之文字紀錄。

《蘭博電子報》會逐期刊登,分享這些討海人的生命史。

身世概述

黃森宜船長,一九六三年二月八日出生於宜蘭縣蘇澳鎮的南方澳,據他所知,祖父輩即住在「猴猴仔」(現蘇澳鎮龍德里),所以森宜父親黃秋泉即是在「猴猴仔」出生的,大約在黃秋泉十幾歲時,舉家遷至南方澳,至今已超過七十年了,黃秋泉後與蘇澳「功勞埔」人(現蘇澳鎮存仁社區)陳阿魩婚配,並育有三女二男,森宜在手足中排行老四,是為家中的長子,森宜出生時,他父親已經四十歲了。

森宜父親剛到南方澳時,就在現住地址蓋了「板仔厝」,以前的南方澳,先來的人就可以先佔地,而後再蓋簡陋的屋舍居住,現年八十六歲的森宜媽媽曾跟他說過:「以前的房子,是可以扛著走的。」因為有些較慢來的人,可能會在別人的地上蓋「板仔厝」,若人家要討地了,就把房子扛到他處,因此才有房子扛著走的現象。後來政府開始有土地規劃,原來佔地的就變成是跟政府承租,需要繳納租金,後來經過政策的轉變,再跟政府買地,取得所有權,森宜的住家用地也是經過這樣的佔、租、買過程變遷。「板仔厝」雖然簡陋,但森宜家也一直住到他十七歲時,才改建為水泥房,而後再翻修至現在的規模。

森宜父親是討海維生,主要是「釣艚仔」、「緄船」,森宜父親沒有自己買漁船,大都是跟姑丈的漁船出海,雖然家境沒有很好過,但生活還算是可以。森宜小學讀的是南安國小,而後升上南安國中,在國中還沒畢業時,森宜就曾偷偷跟著住在隔壁的表哥出海,表哥那時是巾著網作業,當時森宜根本就沒有船員證,只是因為他對海相當的有興趣,而且他也不會暈船,所以也就會利用休假時間跟著出海見習,不過興趣倒沒有成為森宜的第一份工作,南安國中畢業後,他就在鐵工廠學習「黑手」──修理船隻機械,一直到屆齡當兵為止。

森宜當兵時的新訓中心在新竹關東橋,二個月後,就調往馬祖,在北竿待了十個月後,就轉調到南竿,在南竿一年後退伍,這期間只有一次回台灣,大約一個星期的休假,再扣掉往返的交通船運時間,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在家,那時候,在外島的阿兵哥們都相當的想家,但是沒有辦法,這是國民應盡的義務,也只能忍下思鄉念家的情緒。

森宜當兵時還有一段小插曲,他覺得是自己的幸運,那是有一回軍中有個阿兵哥失蹤了,森宜的部隊奉命協助搜尋,在過程中,森宜發現一間類似倉庫的建築,門外面只以鐵絲纒絞住,他心裡覺得納悶,想:以前從未見過這棟建築,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就把鐵絲解開,一進去後才發現:整間房子內都是彈藥,森宜趕緊報告排長,而後往上報至司令官,才發現原來是軍隊當初師與師在交接時遺漏的彈藥庫,森宜也因此而被部隊薦舉為有功官兵,因此而有了二十幾天的休假,可以回到台灣的家,這也是當兵二年中,讓森宜覺得最高興的一件事。

退伍後,森宜繼續「黑手」的工作,沒多久就想轉行去討海,於是他就兼職到朋友的漁船工作。這段期間森宜與二位「黑手」朋友主辦了一次未婚聯誼旅遊:搭遊覽車北部(烏來、野柳)一日遊,參加的對象限定在廿五歲的未婚男女,人數則是男、女各半,男生的部份,由主辦方這邊負責找人,大多都是「黑手」界的年輕人,女方則由森宜朋友的妹妹負責,因為那時她在電子工廠工作,有許多認識的未婚女性,同時也有找一些美髮界的未婚女生。

在這次未婚聯誼旅遊的遊覽車上,森宜擔任主持人,帶領各項活動,也因此認識了未來的老婆高秋燕。小森宜六歲的秋燕,是嘉義東石人,國中還沒畢業,父母均已雙亡,此時秋燕二姐夫在南方澳做珊瑚雕刻,因為當時南方澳摃珊瑚比較多,所以這裡雕刻珊瑚的工作比較有機會,所以秋燕二姐隨著二姐夫遷來南方澳落腳,於是秋燕也就從嘉義來到南方澳投靠二姐,同時在這裡學習美髮,也因此才有機會和森宜結識,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

好事總是多磨,森宜和秋燕交往一陣子後,秋燕就因種種原由而離開南方澳的美髮店,轉往高雄那邊的美髮店,因為那時秋燕的三姐住在高雄,當時電話通訊並不是太發達,台灣頭跟台灣尾的遠距戀愛,曾讓森宜以為這段戀曲即將告終,不過此時南方澳「卡越仔」拖網鐵船正流行,有兩艘漁船要裝置引擎,必需要到高雄,工廠請森宜跟隨協助,於是森宜來到高雄廿天,在這期間跟秋燕重拾熱戀,兩人每天都見面,不久後,兩人就奉子成婚,這在當時可算是走在時代的尖端。

結婚時,森宜廿六歲,秋燕廿歲,婚後秋燕繼續美髮工作,地點是在蘇澳他人開的美髮店,但為時不久,秋燕就因要專心照顧孩子而辭掉美髮工作,而森宜在婚後就正式轉行,開始討海生活,森宜太太也沒有反對,而且還會協助準備魚餌。森宜夫妻育有一男一女,孩子大約六、七歲時,早上去上學後,森宜太太就會去幫菜攤賣菜,月薪大約有一萬五仟元至兩萬元。

現在,森宜的兩個孩子都已大學畢業,經濟方面輕鬆許多,所以森宜現在已是半退休的狀態,同時他還是現任的蘇澳區漁會理事、宜蘭縣漁民權益協會總幹事。

 

討海歷程

大約十六歲時,森宜就讀南安國中三年級的就業班,當時有健教合作──學校與校外的廠商合作,讓選擇就業的學生,可以先到工廠見習,那時同學們都到工廠去,但是森宜沒有一起去,他會到附近幫忙搬漁貨,當時森宜身材可算魁梧,所以一箱二十幾公斤的魚,他也都可以搬得動,雖然當時天氣很冷,但一天工資有五佰元,算是相當不錯的收入。

另外在休假日時,森宜會跟住在隔壁的表哥出海,當時表哥有自己的漁船「取厚號」,不太確定是32號或36號,此船是巾著網作業,當時森宜沒有船員證,所以森宜都會待在引擎室內,躲避查緝,不過當時的查緝也並不嚴格,所以森宜也沒有被抓到過。「取厚號」是近海作業,早上出港,下午就回航了,主要漁獲為「青飛」(鯖魚)或「烟管仔」(圓花鰹),若是捕「烟管仔」時就要「跳網頭」──圍網後,開口處怕魚逃跑,所以要「跳網頭」,發出聲響,將魚趕入網內。那時船上只有森宜是比較年輕的,所以只要森宜有跟著漁船出海,「跳網頭」的工作就由他負責。

國中畢業後,森宜到鐵工廠學習「黑手」技術,一直到退伍後,森宜就開始有想轉行去討海的念頭,於是他就利用週日的時間,先到朋友的船「益發26號」工作,此時森宜已有船員證了,他想利用這樣的機會,試看看自己能不能適應討海生活,這年森宜廿五歲。「益發26號」大約十七、八噸,共有六人作業,那時森宜跟船學習鏢魚的技術,國曆十月到十二月是鏢「丁挽」(旗魚),國曆一到二月是鏢「鐵皮」(黑皮旗魚)。

森宜對鏢魚相當有興趣,而且年輕的他眼力相當不錯,雖然沒有經驗,但他會虛心向船長請教如何「看魚仔」(尋覓魚蹤)、如何拿鏢、如何看準鏢魚時間點……等相關技巧,船長同事們也都很願意教授森宜一些漁業技術,同時也會給予機會讓森宜練習,當時的分紅是「十份仔」,因為森宜「看魚仔」能力排行在前幾名,所以他沒有做過一般初學者都要經歷的「煮飯仔」工作。

森宜在「益發26號」工作了四個多月,在此期間完成他的終身大事,而後「丁挽期」過,要換為延繩釣作業,此時森宜盤算著想要自己買船。「益發26號」船長家有二艘船,另一艘較小的船是「益發16號」,船長父親是船東,知道森宜想買船,就把「益發16號」賣給森宜,後來森宜就以十五萬元的價格,買下八噸左右、附有鏢頭的「益發16號」漁船,此時森宜廿六歲,也是他當船長的起始。

「益發16號」共有三人作業,除船長森宜外,另聘有二名船員,剛開始有捕紅目鰱,還有延繩釣「鬼頭刀」以及鏢魚,此時森宜還屬摸索階段,所以他積極向有經驗的前輩請教,同時努力研究工具及捕魚方法,有時甚至徹夜不睡,也要把更好的方法找出來,在這樣的努力下,大約一年左右,「益發16號」就回本了,而後大約過了四、五年,因為船隻老舊,所以森宜就打算把「益發16號」賣掉。

這時森宜住家隔壁有人要賣漁船,此艘漁船大約八噸左右,附有鏢頭,這艘漁船比「益發16號」來得較新,於是森宜以二十幾萬的價格買下這艘木造漁船,舊有的「益發16號」則以幾萬元的價格賣出,新買的船名為「嘉昇」,買來後森宜沒有再更改船名,作業大多還是近海的一支釣、延繩釣、鏢魚,漁船共有二人作業。

「嘉昇」作業二、三年後,因為延繩釣行情較好,而「嘉昇」這艘漁船太小,所以森宜就想要換船,後來他就以六十萬的價格買下了「漁吉利」漁船,此船大約八、九噸,不過因為當時的噸數並不是太準確,雖然「嘉昇」和「益發16號」的噸數差不多,但「嘉昇」的船身較之前的漁船來得大,而且這艘漁船之前也是延繩釣作業漁船,漁獲為「串仔」(鮪魚)、鯊魚,因此船上都附有相關儀器、設備,森宜買來後,就不用再多花費添置,也因為這艘漁船的航程可以較遠,所以也讓森宜比較有賺到錢。

「漁吉利」作業三年後,森宜覺得既然都來討海,一定要有所作為,只是自己的漁船太小,所以相對的受限也較多,於是就跟太太商量:想要買大一點的漁船,其實在這之前,森宜就有要買大船的想法,只是那時父親中風,身體健康欠佳,而弟弟又跟著森宜的漁船在討海,家中沒有個男人,萬一父親身體有什麼狀況,怕沒有人可以處理,因此而耽擱了下來,後來父親往生,母親的身體健康還不錯,因此森宜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去拼搏,於是想要買大船好好打拼的念頭再起,他就想把「漁吉利」漁船賣掉。

森宜原本想要訂製新船,不過這可是要花費六、七百萬左右的金額,在經濟因素的考量下,因此而有所顧慮,後來他在八斗子找到一艘「福順86號」漁船,這是艘塑膠船,大約將近三十噸,買價是一佰八十六萬元,經過整修、換引擎後,總花費為三佰一十萬元,船款的部份是用現金付,其餘則是用貸款的方式,此時船上共有六人作業,森宜弟弟跟隨他討海,另聘有四位的大陸籍漁工。

「福順86號」都是延繩釣作業,漁獲大多為「串仔」、鯊魚、旗魚,漁場大都在八重山群島附近,這艘漁船作業九年多,在森宜四十七歲這年,以二佰二十幾萬的價格賣出,森宜也休息了一年沒有出海,而後「三腳虎仔」(焚寄網)盛行,當時漁獲較好的,月收入可以達到百萬以上,因此有「捕魚新貴」之稱,森宜想自己長期延繩釣、鏢魚作業,此時想要換一換不同的漁法,於是就跟朋友應徵船員,而後就來到了「新裕祥11號」做海腳,學習不同的漁法技術。

在「新裕祥11號」第一個月時,那時算是小月,森宜就賺到了六萬多元,當時船長對森宜不錯,給他的分紅是較優厚的「份一」(百分之十一),第二個月森宜因手痛而休息一週沒出海,但這個月的漁獲較好,分紅分到了三十八萬多元,雖然收入不錯,但是因為森宜對「三腳虎仔」漁法不習慣,而且作業時間相當密集,比較沒有自己的時間,而在這時候,森宜還身兼漁會理事及宜蘭縣漁民權益協會理事長,有許多的事務需要處理,因此他就沒有再跟「新裕祥11號」出海。

休息了幾個月後,森宜朋友田天來有一艘五點八噸的木造漁船「明勝16號」,大約三十幾年的船齡,想要賣給森宜,此時森宜大約五十歲左右,有半退休的打算,想說有自己的漁船也好,可以自由掌控出海時程,而且還可賺點零花錢,同時家裡餐桌上也有新鮮的魚可以食用,於是就以四十五萬的價格跟朋友買下,然後再加裝鏢頭,另船身再加包塑膠,同時因為漁船已閒置四、五年,儀器及引擎也都要換新,到後來結算,總花費大約一佰多萬。

「明勝16號」是近海的四季海作業,以一支釣為主,漁獲為赤鯮、馬頭等高經濟價值魚種,冬天時,森宜會和弟弟二人去「櫓鰻仔栽」(捕撈鰻魚苗),頭幾年漁獲收入都還不錯,不過最近的「鰻仔栽」較少了,收入相對就會減少。森宜覺得「明勝16號」漁船已較老舊了,所以最近他有再買新船的打算。

海上印記

二O一二年日本政府宣布:將釣魚台等島嶼國有化,台灣漁民們群情激憤,紛紛響應維護漁權活動並籌組船隊,前往釣魚台宣示漁權。森宜率先加入團隊,擔任數位副總召之一,後來在海巡艦隊的護衛下,船隊赴釣魚台宣示主權與漁權,成功挺進距釣魚台二點一海浬處,日本政府至此不得不正視,因而促使台日漁業談判再次啟動,積極展開漁區重疊問題之協商,這也是台灣漁民首次參與協商,歷經十七次的正式談判,二O一三年終於簽署台日漁業協議。

民國九十五年(二OO六年),森宜當選漁會的漁民代表,那時大多在八重山群島附近作業,當時森宜的漁船是「福順86號」,他覺得我國的漁船都很守法,均在政府劃分的海域內作業,但日本不承認台灣是個國家,每回在晚上,當漁船要休息時,日本水產廳就會用已入侵日本海域的理由來趕人,而在這段時期,森宜覺得我國政府沒有護漁,不重視漁民,於是就號召漁船群起圍住日本公務船「白領丸」,導致雙方僵持不下,後來我國海巡署出動艦艇護送隨行,化解緊張情勢,但此舉也引發漁民的不滿,後來在各方協調下終於圓滿落幕。森宜這次的行動,地點在東經123度30分左右、北緯25度5分左右,而這回行動的主要目的是想要維護漁權、討公道,同時維護漁民尊嚴,因為森宜覺得唯有自重而後才能人重,同時並於是年成立宜蘭縣漁民權益協會,森宜還是創會理事長。

 

感觸寄語

森宜認為討海比當陸上的勞工好,但在面對漁業資源漸趨枯竭,森宜認為一支釣是比較環保的方式,可讓漁業永續經營,關於政府對永續漁業的作法,他認為政府對於保護漁業資源沒有魄力,但他覺得漁民也要有自覺,不然到最後還是會自做自受。

關於討海,森宜覺得不能墨守成規,認真、努力是一定要的,但在技術上要不斷改進,同時要有追根究底柢的精神,自己在討海過程中慢慢體會,並依著經驗來研發、改進漁具,沒有永遠運氣好的時候,更多的還是要從技術面著手,以及熟悉專業的相關訊息,才能夠有更好的收穫。

現在的漁業讓人覺得沒落了很多,森宜認為很大的原因是由於外籍漁工開放所導致,漁業資源有限,但是漁船數量的增加卻是倍數,剛開放當時覺得外籍漁工好用,卻沒有考慮到周邊相關因素以及長遠的打算,但到後來許多的問題都一一浮現,而這些問題有很多也是漁民自己要自省,才能夠有所轉機。

 

圖二:黃森宜與採訪團隊合影。
圖二:黃森宜與採訪團隊合影。

計畫資訊

計畫名稱:2016南方澳討海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

計畫執行:陳財發、李阿梅、黃麗惠

委託單位:宜蘭縣立蘭陽博物館

計畫時間: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