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蘭博電子報

118期-七歲依海而生的船長—吳蓬華

陳財發  /  李阿梅  /  黃麗惠

吳蓬華和其船「協明益26號」。
吳蓬華和其船「協明益26號」。

編按

南方澳地區擁有豐富的海洋生態及漁業資源,還具有相當多樣性的社群及人文特質,為了紀錄「討海文化」,蘭陽博物館從2016年起,進行「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每年邀請約20位退休老船長擔任報導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同時由專人當場進行錄音、錄影及照相工作,事後整理成詳實之文字紀錄。

 

《蘭博電子報》會逐期刊登,分享這些討海人的生命史。

櫓魚栽

吳蓬華,一九五四年八月廿八日出生於宜蘭縣蘇澳鎮「埤仔角」(現在的蘇東里),不過這是身份證上登記的出生年月日,他的實際出生日期比登錄的要早一些。

 

父親吳明,宜蘭縣蘇澳鎮北方澳人,兄弟們曾經在北方澳以「駁仔船」(需要划槳的小船)載蓋房子用的石頭,也有在討海。吳家在以前水產學校舊址(北方澳埤岸路)後面的山坡地有種蓮霧和柚子,但多只是留著自家食用,很少有在販售。

 

蓬華共有八位手足,排行老五,小時候在蘇東里成長,七歲起就會到海邊「櫓魚栽」(捕撈魚苗),幫忙賺錢協助家計,小學畢業後,父親不再載運石頭,全面改換為海上工作,到北方澳跟他人的漁船出海作業。八歲時,蓬華入蘇澳國民學校讀書,當時沒有公車可以搭,所以上、下學都得走路,一段路程下來,時間上也耗費許多。

 

小學畢業後,蓬華一開始想學個一技之長,於是就到南方澳的鐵工廠當學徒,當時得要搭公車到工廠上班,一趟要花一塊錢的車資,來回就要兩塊錢了,一天工資也不過一塊錢,對於家境並不是太好的他來說,根本就入不敷出,等於是自己還要拿錢出來貼補車資,因此在鐵工廠工作了三天後,蓬華就決定辭職。

 

離開鐵工廠後,因為年紀還小,沒有立刻上漁船工作,記得夏天時,蓬華會到海邊「掠魚栽」(虱目魚苗),冬天換成「櫓鰻仔栽」,一直到十八歲才開始到父親漁船上學習討海,不過「掠魚栽」仍然沒有間斷,因為能夠賺錢的機會不能隨便錯過。

 

當時住在海邊的人家,大多是討海維生,哥哥也是在討海,此時父親有一艘自家的漁船「協明益」,是父親的第二艘漁船,因為時日已久,已經不記得船號,大約有十幾噸,四十匹馬力,附有鏢頭,沒有「舵公厝仔」(船長室),是為「現流仔」近海作業,漁獲成績相當不錯,都可排在前面一、二名。

武荖坑大石鼓,阿兼城出水查某

「協明益」漁船當時泊靠在南方澳,蓬華住家在「埤仔角」,沒有公車可以搭,也沒有腳踏車可以騎,因此作業時都得走路到南方澳,有時就睡在漁船上。同船有五、六人共同作業,父親兼任船長及鏢魚,還有幾位叔伯輩親族、哥哥一起出海捕魚。

 

討海的前半個月,蓬華會暈船,頭一天暈船時,飯都吃不下,但到第二天就得想辦法把飯硬吞下去,不然肚腹沒有東西,吐出膽汁會更難受。

 

一開始從煮飯做起,那時沒有瓦斯,是用「塗炭」(木炭)當燃料,起火很困難,漁船上使用的淡水需要用錢買,每天都得煮兩餐,早餐煮粥,午餐煮飯,配菜大多是捕獲來的魚,煮飯時期可分得「5給」(零點五份),半年後,才交棒給新進人員。

 

蓬華最初學習的漁法是「放緄」(延繩釣),因為沒有「緄仔車」可以協力收網,都是人力在拉,當時在「協明益」工作,鏢魚大多是父親主鏢,「協明益」一年四季都有作業,夏天到澎湖「掠小卷仔」,冬天則是鏢「丁鮸」(旗魚)、「鐵皮」(黑皮旗魚)、鯊魚,以前沒有保鮮觀念,鏢到的魚都放在甲板上展示給人家看,如果當天的漁獲很好,更是可以此來炫耀自己的技術及豐收。

 

鵬華廿一歲時屆齡當兵,兵役期間因應政府政策,以地易地,舉家搬遷到南方澳,廿六歲時結婚,妻子李麗雲是宜蘭縣冬山鄉「阿兼城」(約今日的大興村、東城村)人,有句俗諺「武荖坑大石鼓,阿兼城出水查某」,說的是武荖坑溪水沖擊石頭發出好聽的樂音,而其下游「阿兼城」,因為清澈的水質與清新空氣,養育出許多清純美麗的女孩。

協明益26號

蓬華婚後想要自己衝刺漁業,有原籍北方澳的朋友相邀一起股東買船,當時父親也想不再討海,專做拖船的工作,於是父親賣掉「協明益」,蓬華兄弟則各自買漁船。

 

和朋友合夥買的是四十匹馬力的木造漁船,約有十幾噸,倆人持有同樣股數,朋友擔任船長,蓬華擔任「大俥」(輪機長)的職務,作業了三、四年左右,換一艘在南方澳買的中古漁船,船名更為「協明益26號」。

 

「協明益26號」漁船作業了幾年,朋友想要換到大漁船,於是蓬華買下他的股份變成獨資擁有。這艘漁船實際上大約五百匹馬力,三十三點一噸,是「塑膠船仔」(玻璃纖維船體)。

 

「協明益26號」是討四季海,冬天「放綾仔」(流刺網)掠烏魚,為活動的流刺網,烏魚季只有一個多月,大約在十一月到十二月,漁場在淡水、臺中、新竹。一件五十目的網具大約七仟多元,有的七十五目的則要到一萬元,兩種網具各佔一半的數量,漁網若有小的破損,就由外籍漁工來綴補。

 

「放緄」的作業漁獲為「串仔」(鮪魚)、白魚,一簍「緄」大約要一萬元,一次作業會用到十六簍,現在「放緄」已經有「緄仔車」協助收網,能夠減少勞動力的付出,掠「串仔」時,魚餌使用魷魚、虱目、「花飛」(鯖魚)三種餌,都是死餌,掠白魚時,魚餌使用的是虱目,一簍虱目魚餌要價也要上萬元;「串仔」的漁場在石垣島、西表島、無人島一帶,一次出海期大約一週的時間,釣白魚則是近海作業,傍晚時出港,翌日白天進港,這是最累人的時期,因為大約下午兩點就要準備出港,隔天早上大約十點左右才有進港,等於是通宵作業,對於體力而言是相當大的考驗。

 

因應不同的季節、魚種而採用不同的漁法,因此漁具也就相對的多樣,必需向漁會租賃倉庫的空間置放,兩間的倉庫都還不敷使用,後來又租貨櫃來存放,位置起初在漁會,但因為現在有要建置大樓,所以改放在白米溪溪床。

「協明益26號」是吳蓬華的討海老戰友。
「協明益26號」是吳蓬華的討海老戰友。

時代不同了

蓬華討海生涯雖然四十餘年了,但因為小兒子才十六歲,不管在生活還是學費仍是一筆大支出,所以他覺得自己養育兒子的責任還得扛著,沒有退休的打算,問他要做到什麼時候,只笑說等兒子長大吧!

 

在蓬華的海上印象裡,有個難忘的經驗,那時剛退伍在父親的漁船工作,當時的設備沒辦法收到氣象,在「雞仔瀨」漁場作業時遇到颱風侵襲,記憶中清楚留著畫面—一道海浪向船襲來,漁船差點禁受不住,等到浪頭過去,發現船上的東西都被海水沖走,只能眼睜睜看著東西漂走,根本就不敢去撿拾,幸好「扞舵仔」(掌舵)身上有用繩子繫住欄杆,才沒有發生落海事件,其他人員則是躲在「厝仔底」(船艙裡),至今蓬華想起都餘悸猶存,至連晚上睡覺時想到都還會害怕。

 

現時討海蓬華覺得已經比較輕鬆了,可以事先預測有無颱風,作業時也有外籍漁工可以聘請協力,而且船上的設備、儀器都相對齊全。蓬華覺得現在的孩子跟以前不能比較,自己七歲時就已經開始掠「魚栽」賺錢,小兒子現年十六歲,卻還是在求學的階段,以前游泳好像是自然而然就會,而現在反而是要請專業的教練來教,他感嘆真的是時代不同了。

蓬華和採訪團隊合影留念。
蓬華和採訪團隊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