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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137期-安全為要的討海人-陳賢隆

陳財發/李阿梅/黃麗惠

陳賢隆玉照
陳賢隆玉照

編按

南方澳地區擁有豐富的海洋生態及漁業資源,還具有相當多樣性的社群及人文特質,為了紀錄「討海文化」,蘭陽博物館從2016年起,進行「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每年邀請約20位退休老船長擔任報導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同時由專人當場進行錄音、錄影及照相工作,事後整理成詳實之文字紀錄。

 

《蘭博電子報》會逐期刊登,分享這些討海人的生命史。

北方澳的孩子

陳賢隆,一九四七年出生於宜蘭縣蘇澳鎮北方澳的大澳。

 

父親陳旺盛,若還活著,今年一O三歲(民國五年,一九一六年出生),北方澳人,討海為業,曾經擔任過船長。母親陳簡紅棗,娘家住在五結,有一個非常大的聚落「姓簡仔底」,在「鼎橄社」(現在的協和村一部分)附近。父母共生育有九個小孩,賢隆上有二位姐姐;一位哥哥,下有二位妹妹;三位弟弟,在手足中他是排行老四。

 

北方澳是靠海的村落,不需要跟游泳教練學習,也不需有人來教導,住在這裡自然而然地就學會游泳,包括潛水也是。賢隆說北方澳的小孩不會被水淹死,在海裡游泳,海邊平坦,下水很安全。或許是媽祖保佑,曾經有鄰居的小孩出事,肚腹被海水撐漲,大家將之救起來,搖一搖,讓水吐出來,也就沒事了。

 

早前的年代,釣魚的釣竿都是自製的,哪有什麼拿錢去買釣竿的,完全都是自己動手做──颱風過後,在海邊隨意撿拾竹竿,而後綁上釣線,有人說釣魚要用魚餌,對賢隆來說可是再簡單不過了,只要將海邊的石頭一翻起來,滿滿的都是蚯蚓,這就是最好用的免費魚餌了。

 

小學畢業後,賢隆考上蘇澳初中,讀到二年級時,因為自己不想讀書,就決定輟學離開學校。當時他要從學校回北方澳,必須要到南方澳搭順風船回家,在漁船上有時船長會詢問他們出海鏢魚好不好,賢隆都一口答應,船長請他要幫忙「看魚仔」(觀察海裡魚蹤),他也都滿口應允,當漁船鏢魚有收穫時,賣掉魚獲後,就會分些紅利──五十或一佰塊──給他,對於當時孩子的他來說,覺得這樣的錢賺得很容易,比起辛苦的讀書來說可是好得多了,也就因此更加堅強他不讀書的意志。

 

當賢隆提出要休學轉去討海時,家裡的人並沒有反對,而且或許他真的有討海的命格,也不會暈船,好似一切水到渠成似的,就此一腳踏入討海路,這年他是十五歲。

一步一腳印的討海路

【鏢手】

賢隆十五歲輟學後開始討海,當時雖然沒有船員證,但因為檢查哨也沒有很嚴格,再加上隨船出港時間也不太長,所以出海不是太大的問題,剛討海的他也不會暈船,就這樣踏上往後的討海路。

 

第一艘作業的漁船是「喜盛11號」,這是自家獨資的漁船,六匹馬力的檜木「柴船仔」(木造漁船),久保田引擎,共有五、六人同船作業,由父親擔任船長,船員則是賢隆的兄弟及一位姐夫,早上出海作業,下午入港後在南方澳賣魚,「喜盛11號」的作業都是當天來回,午餐仍舊要在船上煮飯,剛開始討海時,賢隆要煮飯,大約一年多,換弟弟加入討海的行列,煮飯的工作就交由新手的弟弟。

 

在煮飯時期的賢隆,有一回隨著漁船在「南澳鼻仔」放「大緄」(延繩釣),「拍殕光仔」(天將要亮)時,魚兒最喜歡「攑尾」(抬尾出海面),那時看到了一尾「巴弄仔」(銅鏡鰺),鏢手在「巡緄」,他就走上鏢架,拿起鏢槍就鏢魚了。

 

賢隆十八歲時就已經是鏢手,漁船會有兩位鏢手,那時右鏢手是姐夫(新港人),而左鏢手就是他了,一般來說,右鏢手是要技術較好的人來擔任,但是因為鏢手倫理,所以即便賢隆的技術比姐夫還要好,還是由姐夫擔任右鏢手。而通常看到魚蹤時,會由右鏢手先下鏢後,左鏢手才能出手,這也是船員作業時的倫理,但因為賢隆是在自家的漁船工作,也就可以踰越這一層常規。 

 

【船長】

退伍回來後的賢隆繼續討海,因為父親身體不好,大約在四十八、九歲時就退休了,此時的他擔起了「喜盛11號」船長的重任,和大哥及二位弟弟一同作業,而姐夫這時已經和他們分開各自奮鬥了。

 

和姐夫分開後的第一回出海,颳起北風八、九級,賢隆照樣出海在漁船上放「倒緄」釣「青飛」,漁獲收入就有四、五百斤,有同業較大艘漁船欲收購回去做魚餌,因為「喜盛11號」較小艘,不需要那麼多的魚餌,也就全部賣給了同業,首回擔任船長就有不錯的進益。

 

這個時期同船作業的除了賢隆兄弟外,有時也會聘請些臺灣籍的船員來協助作業,船員有的來自北方澳,也有賢隆南方澳的朋友。「喜盛11號」大多是延繩釣漁法,冬天時是鏢「丁鮸」(旗魚),也曾到花蓮掠「白魚」(白帶魚),夏天時還有放「貼底」(底棲)掠「紅雞公」(長尾濱鯛,價格較昂貴),一年到頭都有在作業,是所謂的討四季海。因為作業多樣的關係,所以漁具相對也較多,都放置在北方澳家門口附近,也不會有遭小偷的情形發生。

 

【半退休】

近十幾年的冬天,賢隆會去掠烏魚,一尾虱目(魚餌)要鈎四門(釣鈎),而且還要有技巧,不能讓魚餌外露出來,不然會被隔壁那一門鈎到,屆時要放入海裡的時候就不好作業。漁場在淡水、臺中、新竹等海域,也曾經到過大陸附近的海域,都是單獨一艘船圍網作業。因應不同漁法、魚種的作業,漁具相對也多樣,必須向漁會租倉庫來放置,每月租金約為二仟三佰元左右。

 

賢隆的漁船聘請外籍漁工是近十幾年的事,大陸、印尼、越南籍都曾聘請過,他覺得不同國籍的漁工各有優劣,越南的漁工比較聰明,比較會為老闆設想,印尼的漁工生性較直,反應不夠靈敏,但是越南漁工會偷東西,而且逃跑率很高。「新喜盛12號」現在聘請有四位的印尼籍漁工。

 

賢隆現在是半退休的狀態,去年掠「白魚」時,他就放手讓兒子掌船,若是掠「串仔」、「飛虎」(鬼頭刀),因為漁場比較遠,他就會跟著兒子一起出海作業。

陳賢隆與討海船仔
陳賢隆與討海船仔

海上的凶險

漁船船員手冊正面
漁船船員手冊正面

【鏢魚事件】

賢隆還沒當兵時,「喜盛11號」出海鏢魚作業,當時由哥哥掌舵,父親也在同船作業,還有姐夫和一船員。「雞仔瀨」(宜蘭東方外海,北緯24度35-40分,東經123度15-25分)這個漁場的特色就是浪大,因為這裡有海溝,只要有「流」就會有大浪。

 

賢隆時任二手,看到一尾相當大的「鐵皮」(黑皮旗魚),估計約有一百多斤,就想把牠鏢下,漁船追著魚蹤,但沒想到遇到討海以來最大的浪,雖然他緊緊抓住船上的支柱,但兩隻鏢槍剛好就隨浪往他的頭頂敲打,為了生命安全,只好任由自己當做鼓般的挨打,等這浪頭過去後,魚也不鏢了,「緄」收好後就回航。

 

【熱帶性/駁頭】

「喜盛11號」時期,有一回在花蓮海域「放流」,收聽收音機時,聽到有一熱帶性(低氣壓)即將形成颱風。五點出去時,海面風平浪靜,但因為收音機的預報,也就有了警覺心,趕快「起緄」,等到收起來後,風和雨一齊來襲,抬頭看天,雲朵移動的速度相當快,於是決定將漁船駛入花蓮港。

起先是由賢隆的弟弟掌舵,不到一個小時,被一道大浪打過來,「緄仔」都翻轉一圈,於是趕緊煞車,將船上漁具綁緊,改由賢隆自己掌舵,大約是傍晚五點多,漁船上的其他船員都躲在船艙裡,賢隆就這樣一直撐著,等到漁船到花蓮港時,已是隔天清晨四點多了,算一算獨自「戰風戰湧」將近十二個小時啊!

 

與此事件差不多時間點,即將接近農曆的三月廿三日(媽祖誕辰),「喜盛11號」在海面遭遇「駁頭」,由於漁船比較小艘,風浪的感受力就特別強,估計「駁頭」也要好幾天的時間,就將漁船駛入花蓮港,但都沒有人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讓家裡人擔心不已,甚至都還想把要在「媽祖生」那天祭拜的豬公取消掉,後來進港躲避的漁船中,有一位漁人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大家才知道有哪幾艘漁船平安在港內,終於鬆了一口氣。

永續海洋資源的重要

賢隆覺得討海最要緊的就是安全,只要有風險的疑慮,該要將漁船駛離躲避就不能拖延,以確保漁船及人員的平安。

 

早期討海時,因為漁船少,比較有魚可以捕撈,但是漁船的儀器設備就不夠先進。現在的儀器設備則是太進步了,雖然可以抓得到較多的魚,但對於漁業資源永續的問題就有待商討,若是長此以往,那麼魚兒滅絕的情事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關於「三腳虎仔」(扒網/近海圍網),賢隆認為捕撈範圍要有限制,得加強漁民保育海洋資源的觀念,以避免魚兒產卵時期就被捕撈,而造成魚兒絕種的疑慮。「魩仔魚」的情形也是,賢隆曾有一年捕撈「魩仔魚」,那時他就認為此法不可行,因為會造成魚兒絕種,此後就不再捕撈「魩仔魚」了。

與採訪團隊的合照
與採訪團隊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