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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120期-《當地方遇上博物館:臺灣經驗與跨文化視野》 —作為一種思想與生活方式的博物館

陳其南  /  時任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博物館研究所教授

《當地方遇上博物館:臺灣經驗與跨文化視野》一書封面
《當地方遇上博物館:臺灣經驗與跨文化視野》一書封面

序:去中心化的博物館運動

從二十世紀八○年代以來,整個臺灣進入激烈的變革時期,宜蘭也不例外。但是,當臺灣其他地方都在追求中心化的時候,宜蘭卻默默地走在一條去中心化的道路上。

 

在這個具有反省高度的地方發展過程中,蘭陽博物館的誕生便是全縣縣民努力的結晶。宜蘭縣政府透過博物館籌備處與民間力量結合,將在地的地方文化館組織為蘭陽博物館家族,並由博物館家族協會以法人身分推動家族的發展,形成了全臺灣最具規模的博物館運動。

 

蘭陽博物館為了檢視自己發展方向的專業性以及在整個臺灣脈絡中的角色,特別委託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博物館研究所舉辦了為期兩天的學術研討會,主題為「當地方遇見博物館:臺灣經驗與跨文化視野」,邀集了全台灣各博物館等相關學術之研究與實務經驗的專家學者、關注地方博物發展的政府文化單位首長與館長參與綜合座談,就博物館之經營管理、文化觀光、社區經營及專業人員培訓等面向進行專業交流及對話。

 

蘭陽博物館自論文集裡摘選陳其南與陳英豪兩篇文作系列電子報,回顧研討會的成果體現,同時反思在地方博物館運動裡的自我成長。

全國性的博物館

「蘭陽博物館」與我們所見臺灣其他政府設立的博物館有些不同,它是一個可以喚起很多人重新思考博物館現象的題材。首先,蘭陽博物館可以說是目前臺灣唯一完全由地方啟動、設計規劃與經營管理的博物館。蘭陽博物館的緣起,可以追溯到游錫堃縣長以文化立縣做為地方施政主軸的構想,其基礎又是來自宜蘭在地文化工作者與知識分子經過長時間累積而自然孕育出來的思想結晶,代表了它們對在地知識的關心與想像。今天我們看到這座建築,深為其設計與景觀之獨特性與美感所吸引,也是因為地方執政者對於建築設計和施工品質的執著所致。宜蘭現在是「北有蘭博,南有傳藝」。同樣的計畫,同樣的構想,在其他縣市都很難實現,這不僅需要地方人士和執政者對文化事業的專注與投入,也需要在整合資源的毅力與能力上有過人之處。因為這些工程花費的時間都相當長。蘭博和傳藝都是這十幾年來宜蘭從事文化發展的紀念碑,堪為其他縣市甚至是中央的典範。

 

「蘭博」的成案、爭取預算、規畫、設計、軟體籌備的過程中,為了積極推動此項工程,在游縣長卸任前就成立了「蘭博家族」這個暖身組織,將宜蘭地區現有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展覽設施形成一個網絡,一方面做為推動新蘭博的後援,一方面推動一種觀念,就是將整個蘭陽平原視為一座博物館,以蘭陽博物館為中心,促進整個蘭陽地區的文化發展。

 

在博物館化的過程中,我們實際上是先蒐集了日常生活、歷史發展和工藝製作等物質遺留, 也就是把它們從原來的實際生態情境中抽離出來,我們雖稱之為「物件」(objects),在博物館的建築空間與人工展示櫃裡重新設計安排氣氛和情境,有意識地讓這些物件擺在一個專門為了被觀賞凝視的情境中,也就是加以審美化和客體化。

 

但它們其實是我們生活脈絡中的一部分。

 

文化原本就在我們的身上,當文化成為一套政策、一個範疇或一種專業,事實上我們已經把文化從日常生活中切割出去,這樣的說法像是在批判。但其實也有正面之處。因為「孤立」使我們開始思考,從博物館外觀、參觀走道、體會與擺設各式各樣的角度,重新從知識性、美學性審視這件事。我們能不能用同樣的角度來看待我們的日常生活與政府的施政?不管是哪一個社區、 河流、濕地,甚至是傳統藝師的家中,都是蘭陽平原作為博物館的收藏,像博物館的櫥窗一樣, 住在其中的人們對待自己的環境,也像博物館的專業人員一樣在思考,蘭陽及成為真正的博物館,讓來到蘭陽平原的人賞心悅目,將它視為真實人生的舞臺,而我們把這個人生舞臺轉變為外來者與自身參觀及參與的場域。

 

蘭陽博物館不是一個客體化的野外博物館,必須要將客體化的展示與文化政策,重新再與生活及原來的事物連結起來,同時,博物館也是現代性發展的一環,他把所有人生的隱喻切割開來,博物館回到原來的生活脈絡即成為現代性之後的議題,現代性時期的地方發展重在建設,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往往破壞了地方的景觀、生態與傳統,後現代時期我們才重新把美學、文化放回現代性發展過程中的專業、產業,重新做整合。

 

博物館不只是生活方式,同時也是思想的模式。宜蘭在推動童玩藝術節時也採取同樣的模式,透過縣長來整合資源,以宜蘭的童玩藝術節經驗為例,童玩藝術節持續了兩個月即達到可觀的人潮,而蘭陽博物館就像是全年無休的童玩藝術節,不到兩個月,參觀人數就超越了童玩藝術節,而蘭陽博物館在縣政府的編制下卻是基層的單位,建設之初所投入的大量資金若無法持續, 則無法支撐博物館的長期運作。反觀故宮博物院的定位是屬於行政院,館長要參加行政院會,先不談這樣的重視也許是基於意識型態的原因,從組織運作的角度來看,故宮是獨立且無限大的,營運上可以相當自主。蘭陽博物館發展到今天已出乎意料之外,便一定要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在行政與施政上,主政者必須有這樣的理解與視野才能去操作。

 

從蘭陽博物館家族,一路到今天的蘭陽博物館,其實也是一種思想的發展與成熟,這個局面是後繼者必須持續下去的,不只是在技術與硬體的層面,背後仍隱涵許多做事情的態度、方式以及對知識的理解,而宜蘭延續了此精神。其他縣市絕不會出現一座技術性如此困難,花費鉅額若此的建築,蘭陽博物館不只是奉獻給博物館,也奉獻給蘭陽一個公共藝術、一個宜蘭的景觀,一個具有特色及魅力的建築,超乎了博物館的專業之外並納入整個施政的哲學,在其他縣市很難做到,而宜蘭的蘭陽博物館是個很有趣、值得探討的案例,它的過程是艱辛的,地方政府沒有資源, 無法自做主張,且必須向中央提出申請,中間有很多機緣巧合,都對決策有所影響,預算編出後仍要面對建築技術上的困難,執行過程不單是建築本身的問題,一體成型的建築邏輯、結構、技術等困境及其他的限制使得承包商不得不放棄,承包商的問題使得原有的預算無法執行,其中還經歷了院長的更替,新任的院長也不見得能理解蘭陽博物館幾億元的預算執行所遇到的問題,但我們了解宜蘭的做事方法不一樣,他會做得很好。

 

現在我們看到的蘭博建築是很多人的努力支撐起來的,很多人知道蘭陽博物館是個地標,卻不知到背後的意涵,以及其為宜蘭歷史事件的重要性,對於文化與地方發展來說,它同時也是一個重要的指標與理想典範,足以成為其他地方的參考。雖然蘭陽博物館是由地方啟動的建設,但我不認為它是一個縣市級的博物館,它已經是一個全國性的博物館,與博物館學界有密切的關係。如何從這樣的角度思考作為政策的參考是重要的事。對於地方遇上博物館這件事,蘭陽博物館經驗,對於臺灣的博物館政策或文化政策來說,都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