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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期-全台鸞堂母廟的頭城喚醒堂

節錄自《人與神共構  頭城的寺廟信仰》一書

作者 / 陳進傳、楊晉平、陳美暖、游錫財、林雅玲、陳宜伶、黃有卿

圖1:喚醒堂修建前舊貌。( 宜蘭縣史館提供)
圖1:喚醒堂修建前舊貌。( 宜蘭縣史館提供)
圖2:喚醒堂舊照1971。( 宜蘭縣史館提供)
圖2:喚醒堂舊照1971。( 宜蘭縣史館提供)

鸞堂是以扶鸞為主要儀式,兼顧善書與宣講的宗教,為早年科舉時代,文人的學習與遊藝活動,所以臺灣鸞堂是文人結社,其發源就在文人的書房。清代到日治初期, 臺灣書房開始轉型為鸞堂,參與的執事人員大多具有科舉功名或碩儒塾師。他們原來置身書齋,從事讀書與教育的工作,後期就結合地方仕紳、富商店號,共同主持鸞堂, 推動鸞務,造成鸞堂運動。因此,扶鸞雖來自中國,臺灣卻將其轉化作鸞堂,堪稱是臺灣早期的本土宗教,亦為新興宗教的先驅。

 

就臺灣鸞堂發展而言,宜蘭是最重要的起源地,新民堂拔得頭籌,正式開堂。惟承先啟後,向外拓展,引起風潮的卻是頭城喚醒堂,由是建構臺灣鸞堂的家族地圖。對此鸞堂傳承的大事,可從封塵已久的喚醒堂兩塊捐題匾的醵金名錄與部分善書記載建廟過程,即可拼湊臺灣鸞堂的發展關係,且更證明臺灣鸞堂系譜的起飛原點,就是頭城喚醒堂。

 

光緒21 年(1895),吳祥煇、吳炳珠、莊國香於太陽庄埠仔下(即吳祥煇書房) 創建「喚醒堂」,取意「喚入方知曾作善、醒來正覺莫為非」及「喚出迷途知正道, 醒沈苦海覺回頭」,而為頭城鸞堂源頭,更是臺灣鸞堂的母堂。建堂次年,遷到城北武營附近,現警察分駐所旁。明治33 年(1900),得到頭城富商陳志德與盧廷翰的支持,在城西現址建廟,其三合院式的建築,形式與結構十分精美,成為當時宜蘭地區甚至全臺,最具規模的宣講教化場所。

 

頭城喚醒堂之能榮登臺灣鸞堂的母堂地位,可從其建堂的捐款名錄與各鸞堂善書的記載得知,內容明確,證據確鑿。

圖3 : 喚醒堂捐題匾。( 黃錦松 攝)
圖3 : 喚醒堂捐題匾。( 黃錦松 攝)

一、喚醒堂建廟捐題芳名所示

傳統社會各村落均有寺廟,且不一而足,以資護佑鄉閭,保境安民。每當其興修時,村裡民眾就同心協力,獻金出錢,終底於成。廟方也會勒石立碑,或用瓷磚木匾記載所有捐款芳名,以昭公信,並上報神明,祈請賜福,眷顧這些信徒。只是早年謀生不易,生活困苦,捐款者盡屬科舉功名、仕紳頭人,豪門望族、殷商富農,外地人也少越界獻金,致使捐助人數不會很多,惟喚醒堂木匾所記獻金者多達519 位,殊是令人驚訝咋舌。在此之前,宜蘭寺廟捐題碑名單最多的是光緒13 年(1887),礁溪「重修協天廟捐題碑」共二塊,人數亦達333 位,雖甚難得,但仍不及喚醒堂的6 成, 其餘的就更不足觀了。放眼全臺,日治初期之前,宮廟捐款人數超過喚醒堂,也是鳳毛麟角,渺不可得。喚醒堂擁有這麼多的信眾,當有足夠的人脈與場面為之支撐,僅就此項,即能傲視群雄。

 

早年交通不便,往返費時,使得各地村廟興建時,大多靠在地居民認捐錢,少有外來獻金,所以寺廟均可看出聚落發展的地緣意義,這情形愈早期愈明顯。頭城喚醒堂早在日治初期以前信徒就已遍及各地,頭圍地區自可理解,包括宜蘭全境,已是非常難得,無出其右,全縣僅此一廟。至於境外,且擴大到基隆、臺北、新竹、東勢、竹山,更遠及斗六、樸仔腳、嘉義、澎湖,甚至有來自隔海的福建與浙江,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喚醒堂竟然有此能耐,讓這些地區的堂廟與鸞生、信徒,不顧道路遙遠, 千里迢迢的前來捐錢,助益蓋廟,可見當時喚醒堂已功在鸞務,頌聲載道,盛譽遠播。

 

至於全臺各地捐獻情形,頭城地區與宜蘭縣境,均屬境內,可不置論,但縣外就值得探討。先說臺灣北部地區。三貂與頭圍緊鄰相隔,雖須翻山越嶺,卻早有往還, 當喚醒堂重建時,三貂民眾樂於捐款,共有53 人,有的多達20 圓。雙溪為淡蘭古道必經之路,可經營生意為示感念,醵資有11 人33 圓。金瓜石產金,獲利豐厚,樂於贊助,僅勸濟堂下黃氏兄弟合計就達170 圓,黃春更掛名喚醒堂「幫理緣事」,協助建廟工作。滬尾行忠堂獻助頗為熱烈,共13 人237 圓,以李氏親族居多。深坑集文堂亦不落人後,得6 人51 圓。基隆正心堂接受喚醒堂傳習,當然不能袖手,亦共16 人154 圓。至於新竹地區的捐款,掛名宣化堂合捐150 圓,贊化堂152 圓,個人部分為7 人250 圓。

 

次言臺灣中部,臺中地區鸞堂之設置,年代稍晚,已是喚醒堂落成以後的事。因中部地區雖鸞堂甚眾,然尚未見鸞堂,致使獻金喚醒堂,都是個人署名為之。依捐題芳名所示,主要集中在沙連、東勢和斗南。前者包括魏林科、林月汀、曾君定、陳上達各寄付50 圓,這是很大的數額,其他還有多人,共17 人260 圓。沙連就是竹山, 遠在南投山區,當時交通不便,有此佳績,真是亮麗,令人咋舌。東勢地區信奉喚醒堂亦不乏其人,得6 人52 圓,也算難能可貴。斗六已是臺灣中部的尾閭,同樣有人跟喚醒堂搭上線,接受信仰,因而獲知興建,也共襄盛舉,共8 人109 圓,足令廟方欣慰。

 

再述南部及其他地區。臺灣鸞堂發跡於宜蘭,傳至臺北、新竹,再南向拓展。《臺灣日日新報》所言甚是,「神壇之降筆會,由新竹而移苗栗,幾有一瀉千里之勢,臺灣中部靡然從風,目下則佔入臺南。」(註1) 惟以頭城喚醒堂位置而言,因距離較遠,交通費時,使得南部地區較為生疏,且愈往南愈明顯。因此,反映在喚醒堂的捐款芳名上,只見嘉義和樸仔街兩地。至於臺南和高雄的鸞堂跟喚醒堂之間情誼交流,已是喚醒堂完成以後的事,也就無法列在捐款名單上。嘉義雖已是臺灣南部,仍能知曉喚醒堂的興建,因有過去的信仰互動與親臨參拜,故也有人響應捐款,共15 人31 圓。樸仔腳即今嘉義朴子,已更偏遠,獻助喚醒堂修建仍未見缺席,為5 人20 圓。人數與金額雖不是很多,但處在遠端的南部,已是難能可貴了。

 

捐款中有一筆「澎湖趙鵬○壹圓」,顯示澎湖與頭城保持一定的信仰關係。澎湖鸞堂原被視作臺灣鸞堂的起源,近年來史料陸續出現,已公認澎湖鸞堂自成系統。光緒16 年(1890),成立一新社,啟開另系鸞堂,惟時間已晚於宜蘭鸞堂,且只限澎湖一隅,與臺灣本島未見密切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捐題匾竟然出現「南靖縣簡花魁貳圓」,這是來自隔海的福建省漳州府南靖縣。由於清代宜蘭移民漳籍比例幾乎9 成,其中南靖人不少,兼以烏石港與大陸沿海有船隻通航,致使頭圍跟南靖有甚多交集,因而看到南靖人捐款,也不必過於訝異。另有「浙江省張清捐金貳拾圓」,浙江與烏石港間船運,史有記載。透過貿易關係,建立深厚情誼,而有所捐款,用為慶賀,當無疑義。惟20 圓是筆大數目,如此慷慨,值得重視。

二、善書內容的見證

臺灣寺廟常有分靈而興築,但後來子廟香火鼎盛,擴大建制,就不承認從何而來。但鸞堂則尊重師承,不忘源頭。此因鸞堂初期率由文人組成,以儒家自承,強調尊師重道,所以謹守師承,確認脈絡。這種現象經常見諸鸞堂的廟志、沿革與善書中,可視為鸞堂承襲儒家傳統,文以載道的基本意涵。喚醒堂的捐題匾首先樹立之典範,在明治33 年(1900) 以前,各地鸞堂得到喚醒堂的協助與指導,因而相信恩主,學習鸞法,建立鸞堂,旋即因喚醒堂的興建,爭相湧泉以報,獻金捐款,有的金額還很大, 聊表對母堂的感謝,以盡子堂之禮數。這就是鸞堂尊重傳承的具體體現。茲再從善書鸞文及其他文獻,同樣可以印證頭城喚醒堂就是臺灣鸞堂的母堂。

 

三芝智成堂《六合皈元》為臺灣鸞堂做了系譜般的描述。曰:夫臺省鸞堂之設, 始自蘭陽新民堂,縣主李望洋倡首,諸士紳繼之,建設碧霞宮,次而頭圍喚醒堂,瓜山勸濟堂,淡水行忠堂,三芝智成堂,桃園省躬堂,臺北贊修宮,今轉移二水。又開士林慎修堂,石龜溪感化堂。至於田中贊天宮,竹山克明宮,斗六崇修堂,嘉義太元宮,此皆一脈相連之正統。(註2)

 

宋光宇對此鸞堂系統,再作補充與述說。明治30 年(1897),樹杞林街彭殿華為戒煙,請吳炳珠遠從宜蘭到新竹舉行扶鸞戒煙,此為喚醒堂扶鸞活動外傳的開端。明治32 年(1899) 喚醒堂吳炳珠、陳志德、盧廷翰、呂啟迪等先後到各地宣講及分送善書,指導扶鸞,新竹宣化堂及淡水行忠堂均與喚醒堂有密切關係。宣化堂隨即將鸞堂擴展到新竹、苗栗、南投,行忠堂則在臺北、基隆各地建立子堂。現在臺北的行天宮、木柵指南宮、金瓜石勸濟堂、基隆代天宮、獅頭山勸化堂、竹山克明宮等大廟,均是喚醒堂譜系下的子堂。(註3)在鸞堂發展上,臺灣的鸞堂就是只有一個系統,無論是降筆會或儒宗神教都屬宜蘭系統,這系統是在後喚醒堂時期發展起來的。

 

喚醒堂成立後,逐漸向外擴張,推展鸞務,鄰近地區的三貂、雙溪、金瓜石等也深受影嚮,鸞風興盛。接著傳播北臺,以淡水行忠堂為基點,再行宏揚,開枝散葉, 結果指南宮、正心宮、勸濟堂、智成堂、普化堂、福善堂等紛紛成立,而為北臺地區鸞堂的重鎮。石碇福善堂《醒世新篇》即曰:得遇楊士芳為堂主,先設集鸞堂,繼後張相下凡,設喚醒堂,皆因吳部司小徒(吳炳珠)未歸真之前,集書數部,後傳行中堂,時逢李錫疇集《忠孝集》一書,如宣化堂鄭冠三集《濟世仙舟》一部,如呂翁開指南於猴山,到降東設正心,著成《挽世金篇》,後臨北地,堂名福善,集署《醒世新篇》。(註4)

 

《大羅天仙詩文》收錄〈讚指南宮序〉,記曰:「庚寅傳來蘭陽紳士者,因是指南感劉氏之倡造,得有如是之機,開臺山之勝地,賴四子以維持,純陽愛赤保民之心。」(註5)

 

喚醒堂向外傳播的兩大據點,除上述滬尾行忠堂外,就是新竹宣化堂,其善書《啟蒙寶訓》曰:茲因臺北宜蘭喚醒堂吳、盧、呂三位先生,送書南下,途經敝邑,邀建鸞堂,導其先路,是夜先設壇於北門街明記棧,專請吳君炳珠扶正鸞,盧君廷翰扶副鸞,呂君啟迪教誦經誥。(己亥年4 月20 日)

 

鸞詩亦云:「記言立志效蘭東,功滿書成萬古風;神示規條宜速辦,勉生共濟一心同。」自此以後,「各黽勉從事,何愁新書不成,善功不著哉。」(註6) 據此專著,只要效法喚醒堂,鸞堂諸事即可迎刃而解。

 

遠在南投竹山的克明宮,亦受頭城喚醒堂的協助。〈克明宮沿革碑〉對此有所記載。曰:由新竹宣化堂墾請堂號,開堂訓鸞,年餘未消。幸逢呂啟迪先生臨堂,代聘碧霞宮正鸞簡賡南、陳祖疇、盧廷翰諸鸞生,到堂指導。(註7)

 

從鸞堂世代師承而言,滬尾行忠堂與新竹宣化堂所傳的眾多子堂,當屬喚醒堂的孫堂。因此,喚醒堂在日治初時就已升格為祖堂,一方面看出其地位崇高,備受各堂尊重;再者,由此傳播的眾多鸞堂,共同建構臺灣北部的鸞務系統與鸞堂地圖。

 

喚醒堂何以有此能耐,在交通不便,往返困難的當年,可以將扶鸞、善書、宣講等鸞務到處傳播,吸引信徒,憑藉的是喚醒堂門下的一批亦鸞亦商的鸞商。他們既是虔誠的恩主信徒,且為經貿的殷實郊商,利用烏石港航運,往來臺灣各地港口,船隻靠岸之處,扶鸞傳習、宣講活動、善書運送,也就跟著到位,影響所及,鸞堂紛紛設立,由此展開臺灣鸞堂信仰的大好榮景。(註8)

 

職是之故,臺灣鸞堂的始祖雖是新民堂,但啟動臺灣鸞堂系譜,繪製臺灣鸞堂地圖的確是喚醒堂,這是臺灣宗教史上的重要大事。茲將鸞堂傳播,編製成表,更收清楚明晰之效。(註9)

圖4 : 喚醒堂「渡世慈帆」木刻版善書。( 黃錦松 攝)
圖4 : 喚醒堂「渡世慈帆」木刻版善書。( 黃錦松 攝)

參考資料

  • 1:《臺灣日日新報》,明治34 8 2 日,第3 版。
  • 註2:智成堂,《六合皈元》(1957 年再版),頁15。
  • 註3:宋光宇,〈二十世紀臺灣與大陸在宗教與教育的興衰變化〉,載《臺灣的文化發展》(臺北,國立臺灣大學出 版中心,1997),頁209~213。
  • 註4:福善堂,《醒世新篇》(臺北,福善堂,1901),頁65。
  • 註5:周鴻城,《大羅天仙詩文》,手稿本影印。
  • 註6:宣化堂,《啟蒙寶訓.卷一》(新竹,宣化堂,1899),頁3、51。
  • 註7:龍明宮管理委員會,〈龍明宮沿革碑〉(2007)。
  • 註8:陳進傳,〈從捐題匾論頭城喚醒堂在臺灣鸞堂的地位〉,《宜蘭的宗教與信仰——「宜蘭研究」第12 屆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宜蘭,宜蘭縣史館,2018),頁551。
  • 註9:楊晉平,《喚醒堂鸞堂文物展》(宜蘭:頭城喚醒堂,2011),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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