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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真誠待人、勤勞捕魚的討海人-李哲男

蘭陽博物館

-節錄自《2016南方澳討海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採訪紀錄表》

第170期-2024年11月

編按

南方澳地區擁有豐富的海洋生態及漁業資源,還具有相當多樣性的社群及人文特質,為了紀錄「討海文化」,蘭陽博物館從2016年起,進行「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每年邀請約20位退休老船長擔任報導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同時由專人當場進行錄音、錄影及照相工作,事後整理成詳實之文字紀錄。

《蘭博電子報》會逐期刊登,分享這些討海人的生命史。

圖1:李哲男個人照。
圖1:李哲男個人照。

身世概述

李哲男船長,一九四三年七月十七日出生於宜蘭縣壯圍鄉過嶺村,不知從何時開始,大家都以「鳥仔」稱呼哲男,而後反而說哲男沒有人認識,說「鳥仔」大家才恍然明白原來指的是哲男。

哲男的父親李朝枝,母親李鄭阿芬,哲男共有六個兄弟,還有二個姐姐
,是家中的老么,但其實哲男是雙胞胎當中的一個,另一個則是送給人家當養子,但是後來哲男的這個雙胞胎兄弟就夭亡了。

哲男小時候,壯圍是屬於偏鄉的「庄跤」,所以生活過得相當的艱苦,同時哲男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雖然很努力的在念書,但還是無法勝任,於是在公館國民學校畢業後,就沒有再繼續升學,他曾經到過台北的警察分局當過小廝,主要工作就是負責茶水等雜務,但因為台北的大都會生活,讓哲男相當的不習慣,於是在一週後,就因為適應不良而選擇回到壯圍鄉下耕種水田,在牽罟時期,哲男也會去幫忙,他是負責牽罟頭槳的部份。

到了哲男二十歲左右,開始有一種日本久保田的耕耘機──這是自西洋園圃式牽引機演變而來,有兩輪式,耕作時人行其後操縱之,動力約在三至十七馬力之間。哲男兄弟用耕耘機幫他人的田地「駛田」,當時除了壯圍外,他們也到台北的「三重埔」、士林、板橋等地幫人家「駛田」,記得當時的工資一甲地大約幾仟元(現在一甲地大約要一萬多元),工作的田地面積超過了一百甲,這時候哲男家的田地大約是一甲多地。

會有這樣耕耘機工作的原由是因為哲男的大哥,當時在台北賣農機:日本的久保田品牌,在這之前,哲男的大哥在公學校畢業後,就到「金仔山」(金瓜石、九份一帶)工作,而後服了日本海軍兵役,然後有機會到日本去學耕耘機,哲男的六個兄弟,都非常的打拼,雖然壯圍家鄉這裡沒有什麼好的工作機會,但他們還是非常努力的找尋可以發揮的地方,像哲男的二哥就曾經到過台北的觀音山做工,當時一天的工資大約是七十元左右,雖然工作辛苦收入又不多,但總比坐以待斃好多了。

自從哲男兄弟開始幫人家「駛田」後,生活就漸漸的改善了,二十二歲這年,哲男屆齡服役,新訓中心在台中烏日的成功嶺,四個月結訓後,被調派至台北的六張犂,哲男是通信兵,但他是負責廚房的職務,算是相當的輕鬆,在當兵期間,哲男交往一位女友莊松英,也就是他未來的老婆。

哲男認識松英時,她在台北做裁縫,當哲男二年兵役期屆滿要退伍的時候,松英已懷有身孕,於是他就把松英帶回宜蘭結婚,哲男婚後還是繼續幫人家「駛田」,同時也耕種自家的水田,直到哲男二十五歲這年,才開始討海,哲男太太婚後就沒有再工作,以家務及照顧孩子為主,對於哲男改行討海,她並沒有意見,秉持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意念,支持著哲男的決定。哲男與太太共生育有三男三女,不過因為以前的衛生不好以及醫療不發達,哲男孩子中的老二跟老四(一男一女)在小時候即夭亡,其他的四個孩子都有受到相當高的教育。

哲男太太李莊松英,在五十一歲時,因為當時的濱海公路中間尚未建置有安全島,那時濱海公路大貨車相當的多,因此常常有車禍發生,哲男的妻子也因為在自家門前的濱海公路上發生車禍而過逝,當時哲男大兒子在當兵,小兒子在國立蘇澳高級海事水產職業學校就讀,都已可自己照料自己的生活,同時因為哲男都討海在外,所以也就沒有再續弦,當時哲男只想好好的撫養孩子們,也因此哲男榮獲宜蘭縣壯圍鄉一百年度的模範父親,同時榮獲宜蘭縣一百年度的模範父親。

現在哲男的孩子:二男二女均已成婚,大兒子後來也跟著哲男討海,本來哲男都沒有與孩子們住在一起,大兒子原本在羅東有買房子,後來賣掉,又在壯圍國中附近買了房子居住,小兒子在宜蘭的延平路「宜蘭高商」附近買了一棟房子居住,但因為去年重陽節時,哲男參與廟裡的活動,當天回家後的半夜,哲男的雙腳忽然動彈不得,勉強踩到地上就像踩在釘子上般疼痛,直到現在都還在治療,哲男小兒子因為父親的腳病,不放心讓哲男自己獨居,因此就搬回來與哲男同住。

討海歷程

哲男二十五歲這年,已經結婚了,長子也已出生,大約在農曆六月左右,稻子收割好後,哲男家鄰居有人在南方澳「牽網」(巾著網),因為當時有缺海腳,於是鄰居就問哲男要不要試試看,哲男想反正是農閒時期,也就答應,因此他就開始到「海路」(忘了編號)漁船「牽網」,哲男大約在這裡工作一個多月後,漁汛期結束,就離開「海路」這艘漁船,記得那時大約賺到幾仟元的工資,哲男就相當的高興,而且剛下漁船的哲男,一點都不會暈船,這也讓他少受了些折騰。

在那個年代,哲男壯圍住的這條路上,大約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南方澳「掠魚仔」,過著半農半漁的生活型態,哲男的二哥、三哥、五哥也都從年少開始就在「掠魚仔」,那時他們大都在基隆的美援「牽網」漁船上工作。在離開「海路」漁船一年多裡,哲男還是回到壯圍務農,而後哲男的堂兄買了一艘「卡越仔」漁船「德隆」(忘了編號),哲男就想說跟著堂兄的漁船上幫忙也好,此時哲男是從船員開始做起,而不是如同一般剛討海的人得要從煮飯開始。「德隆」大約三、四十噸,船上共有四、五位的船員,那時候大約在龜山島尾附近作業,因為交通並不便利,所以當時哲男都無法回家,而是住在南方澳的漁船上,頂多是在傍晚時分會上岸和朋友泡茶、聊天,有時則是在附近走走、透透氣。

哲男在「德隆」漁船工作了二、三年左右,堂兄就把「德隆」漁船賣掉,然後哲男就與自家兄弟、堂巳弟合夥買了一組二艘的中古「牽網」漁船,原船名「豐榮」,買來後未再更改船名,買時的船價大約四、五十萬元,整理到好大約五、六十萬左右,這在當時可以買到大約十甲的田地了,這個時候的哲男,重心放在討海,不過休息回家時,還是會到田裡協助除草等農務,至於家裡的田地,主要是二哥在做的,不過二哥也都還會兼著討海。

哲男在「豐榮」這組「牽網」漁船上還是擔任船員的工作,因為同船工作的船員技術都相當的好,因此漁獲成績非常的亮眼,當時農曆一月半左右,就在南方澳「牽青飛」(捕鯖魚),二月半、三月半左右就開始「牽煙仔」(鰹魚),「煙仔」大約到五月尾時就沒有了,此時就是漁業的休假期,哲男就會回到壯圍務農,一直要到十月尾時,就要開始準備到「下港」(南部)「牽烏魚」的用具,當時的漁獲量都很不錯,最好的「牽烏魚」成績可以一季達到將近仟萬元左右,當時烏魚一尾的價格大約近佰元左右。

「牽烏魚」時,船會停靠高雄港、台南港,當時茄萣還未造港,所以漁船就在外下錨,而後用竹筏接送,茄萣人相當的「古意」,都會來載漁船上的人到家裡,請他們吃飯,大家互相交流漁業訊息。當時人都稱哲男家的漁船為「破豐榮仔」,但這組漁船的漁獲卻相當的好,「豐榮」大約作業三、四年後,哲男家再買一組「牽網」漁船,而後將船名更改為「豐榮606號」、「豐榮616號」,這組的漁獲成績比先前那組更好了,同時這組漁船已改成久保田牌的內燃機,於是哲男在這組漁船就改擔任「大俥」(輪機長),大約四、五年的時間。

在擔任「大俥」之前,哲男都要協助「跳網頭」──圍網後,開口處怕魚逃跑,所以要「跳網頭」,發出聲響,將魚趕入網內,「跳網頭」時大約有四、五個人,有時都還把長褲脫下,只穿著一條小短褲,但還是跳得滿身大汗,後來開始有用打氧氣的方式,就不再需要辛苦的「跳網頭」,不過哲男家的漁船並沒有用新的方式。

後來哲男家族又再訂製了一組木造漁船,這是向增福造船廠訂製的,單艘大約二十噸左右,船名為「豐榮303號」、「豐榮313號」,這個時候,哲男依舊是擔任「大俥」,大約三、四年左右後,這時哲男三十五歲,哲男自家親兄弟出來訂製一組塑膠船,單艘大約二十噸,船名為「豐榮323號」、「豐榮333號」,船價一仟多萬,這時候哲男開始擔任起船長的職責,第一年作業時,因為使用的是到金山買的舊魚網,而且魚網太小件而不敷使用,所以漁獲成績沒有太好,第二年就改換較粗大的魚網,這年的成績就相當不錯了。

新的這組塑膠船在南方澳「牽網」到二月結束後,有漁友就邀請哲男一起去「牽黃瓜」(捕大黃魚),於是哲男到新竹買了二件雙拖魚網,大約在農曆二月的初十左右就到東引附近捕「黃瓜」,漁獲量相當好,大約四天就滿載,而後將漁獲載回南方澳賣,當時「黃瓜」一斤就將近一佰元,自此後後哲男家的漁船就又多了一種漁獲,在這樣的努力打拼下,大約四年左右,這組塑膠漁船就回本了。

「豐榮323號」、「豐榮333號」這組塑膠船大約作業了六年左右,這個時候大陸很多漁船到龜山島附近走私,真正在做船員的人變得少了,所以海腳相當的不好找,同時南方澳「牽網」也比較沒落了,這時哲男四十七歲左右,有漁友找他做較大組的漁船,因為有些事務不是那麼容易,執照申請不出來,所以就找了「歐吉桑」(田土仔)幫忙,才申請到執照,而後到日本長崎向好幾家公司買了漁船,總船名為「日福」,是由「歐吉桑」建議,合夥人也都同意使用這個船名。

這組「日福」漁船,共有五艘船,母船有兩個船長,哲男負責擔任「火船仔長」(漁撈長),這組漁船的大小事,也都由哲男在指揮調度。這組漁船的船價大約七仟多萬,哲男持股一股,全部股數原先是十二股,後來改為十股,這個時候哲男的四哥也在船上擔任「大俥」,後來有升任為船長,哲男的兒子此時也加入這組漁船的作業,當時「日福」這組漁船的漁獲成績也相當不錯,若要跟同性質漁船比較,成績也不輸人家。

「日福」大約作業了六、七年就回本了,過了幾年,大約民國九十年(二OO一年)左右,「歐吉桑」覺得時機已經不太好了,就與合夥人建議,把這組漁船賣出,後以九仟多萬元的價格出售,這時新的買主請哲男再繼續於此組漁船工作,擔任船長的職務,同時他的一股股份也予以保留,其實這個時期「牽網」時機真的不好了,而且「三腳虎仔」(焚寄網)也已開始興盛,所以這組漁船再經營三、四年後,漁獲狀況始終不見改善,於是只能就此結束,並將漁船賣給「刣肉場」(解體工廠)。

離開「日福」後的哲男,有漁友請哲男去焦仁和所屬公司的漁船擔任「火船仔長」,這時哲男是領月薪,大約幾個月後,因為工作的合作同事間並不是太和諧,於是哲男就選擇退出,同時也在這個時候正式退休,這一年哲男六十六歲。

海上印記

「豐榮323號」、「豐榮333號」這組塑膠船時期,那時有人相邀哲男,說是在茄萣、金山附近,烏鯧相當密集,於是哲男就前往淡水區(東北角)「牽烏鯧」,當時也真的漁獲很好,都有滿載的成績,「牽烏鯧」時會用「燈仔火」當做發現魚蹤的信號,有一回,放在架臺上的「燈仔火」不小心掉落海,當大家急著要把「燈仔火」撿起來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大群的「黑鯧」,此時心裡不禁想著: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啊,原先擔心掉下去的「燈仔火」,不想卻讓漁船捕獲了約二、三萬斤的烏鯧,就算是走運也沒有這麼的湊巧,只能說是老天爺幫忙打的信號!

在「豐榮323號」、「豐榮333號」這組塑膠船,還有一次去「牽烏魚」,要進入台南港前,但因為有些狀況,所以哲男建議隔天再進港,就在轉航的過程中,竟然發現到「龜柄」(大口逆鈎鰺),這是相當罕見的魚類,大多藏匿在「瀨跤」(岩礁區)的魚種,當時的價格,一斤一佰多元,這次哲男漁船捕獲到的「龜柄」大約有一、二萬斤,後來進到茄萣的檢查哨時,他們都認為這些漁獲是到大陸買來的,也就是所謂的走私,幸好的是茄萣理事長和哲男他們相熟,也知道哲男他們不會做走私的事情,才平安過關,這也算是老天爺賞飯吃吧。

「豐榮323號」、「豐榮333號」這組塑膠船也曾遭遇風險,那時候在台中梧棲港,當時是冬天東北季風正強的時期,大家都不願出港,只有哲男這組漁船出港,因為他想白天的話,視線還可以,如果有狀況再應變也來得及,於是在天將亮時,哲男的漁船就冒著風險,往南駛至嘉義東石鄉鰲鼓村附近,那裡有一個避風地場,於是他們就在此下錨,以準備第二天可以去巡魚蹤,搶得先機,不過此次倒算是平穩,只除了出港時的風浪較大外,倒也就平安。

對於外籍漁工,哲男就曾遇到過罷工事件,那時是聘請中國大陸及菲律賓籍漁工,這些外籍漁工有住在海上旅館,哲男該給的紅利、獎金都有分發,但還是難以捉摸人性,後來透過仲介公司協助處理,把罷工的漁工遣返,事後哲男有再探討,得到的結論就是有人在背後唆使罷工事件,但其實雖然船主一時受制約,但真正受害的還是外籍漁工本身。

感觸寄語

哲男對於討海的看法,覺得自己是因為有興趣,因而也不覺得艱苦,若是要他做岸上的工作,反倒因為不喜歡而覺得辛苦也說不一定,所以當大兒子不想做板模選擇討海時,哲男並不會反對,不過後來大兒子因為暈船,再加上哲男妻子的反對,所以大兒子就離開,但後來還是再回來討海,這時大兒子就不再暈船,哲男始終都是抱持支持的態度。

哲男在漁業界的人緣相當好,他覺得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在與人交往的過程裡,不能有想占人便宜的念頭,只要秉持著真誠的交往,就能夠有交心的朋友,另外因為漁船在外,總會有在別的港口停泊時,哲男也因為自己秉持著誠心交友的態度,因此也認識了許多的朋友。

對於「掠魚仔」,哲男認為不能只單靠技術,勤勞是第一要務,同時還要有責任心,加上經驗的慢慢累積,能夠較精準的判斷出海時機,就算有時別人覺得有風浪而不願冒險出海時,哲男都能夠依憑經驗及毅力選擇出海,因此他的漁獲也都比別人來得好。

圖2:李哲男與採訪團隊合影。
圖2:李哲男與採訪團隊合影。

計畫資訊

計畫名稱:2016南方澳討海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

計畫執行:陳財發、李阿梅、黃麗惠

委託單位:宜蘭縣立蘭陽博物館

計畫時間: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