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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136期-單純而果斷的討海人-林阿爐

陳財發/李阿梅/黃麗惠

林阿爐玉照
林阿爐玉照

編按

南方澳地區擁有豐富的海洋生態及漁業資源,還具有相當多樣性的社群及人文特質,為了紀錄「討海文化」,蘭陽博物館從2016年起,進行「老船長口述歷史調查計畫」,每年邀請約20位退休老船長擔任報導人,進行口述歷史訪談。同時由專人當場進行錄音、錄影及照相工作,事後整理成詳實之文字紀錄。

 

《蘭博電子報》會逐期刊登,分享這些討海人的生命史。

搬家的童年回憶

林阿爐,一九四七年出生於宜蘭縣五結鄉大眾村「一百甲」(現為錦眾村),父親林阿輝,十三年次(一九二四年),在阿爐的記憶裡,父親是討海為業,後來聽長輩們敍說,才知道日治時期父親曾經被徵召為臺籍日軍,到國外當軍伕,歷經一年多,倖存回來後才開始討海,是在他人的漁船上任船員,因為家住在五結有點距離,所以就在南方澳租房子,但其實是簡易搭建的「寮仔」(簡陋的房舍)。

 

母親王阿花,是「新婦仔」(童養媳),父親任軍伕從國外回來後,和母親「送作堆」(圓房)。父母成婚後,母親時常在五結與南方澳之間往返,阿爐四歲時,全家搬到南方澳,在內埤的舊兵營外搭建「寮仔」居住,同一排的「寮仔」也沒有幾間。

 

阿爐父母共育有六位子女,阿爐是家中的老大,有二位弟弟,三位妹妹,在四歲之前,阿爐都是在「一百甲」生活,四歲之後就是在南方澳了,記得當時「內埤仔港」還沒開,後來內埤築港,因此政府有分配住居地範圍,才搬到現在的南新路蓋「枋仔厝」(木板房)居住,這時已在南安國校就讀了。

 

而國校畢業後,不想再讀書的阿爐,跟隨當時的風氣,想當學徒學得一技之長,因而陸續在金紙店、鐵工廠當學徒,甚至曾在五結郵局當郵差,但因為實在不適應,且薪資真的不多,所以在父親的建議下,決定回到南方澳討海。

為生活而討海

【煮食囡仔】

阿爐父親有向澳底人租一艘「卡越仔」(拖網)漁船,租金以一年期計算,租賃的這艘漁船名是「見得」,約莫一、二十噸左右,五、六人一起作業,由父親擔任船長。

 

剛開始下船的阿爐,不能免俗的從煮飯開始,那時是用燒柴火來煮飯的,雖然在這之前阿爐不會煮飯,但下船作業就得要學習,「現流仔」的近海作業,一天還是要煮兩餐的飯:早餐煮粥、午餐煮飯,配菜大多是醬油煮魚,傍晚時漁船入港,船員們的晚餐就各自回家吃自己。

 

剛討海時阿爐有暈船過,雖然也因此而嘔吐不適,不過只有持續一陣子,後來習慣了也就不會再有暈船的現象。在漁船上做「煮食囡仔」時,阿爐分到的是「3給」(零點三份),但錢還是由父親掌管。

 

【正式船員】

煮飯一年多後,「見得」漁船的租約到期,父親沒再續約,就到「牽網」(巾著網)的「新喜榮」漁船工作,阿爐則在一位王姓船主的「卡越仔」木造漁船任「海跤」(船員)的工作,漁船名現在已經忘記,只記得漁船大約二十多噸,作業的漁場都是近海的「現流仔」作業,因為已經是船員的身份,所以薪水可以分得到一份了。

 

在「卡越仔」漁船工作大約二年後,阿爐就換去釣「青飛」(鯖魚)的漁船作業。阿爐釣「青飛」的漁船名是「協信福」,大約十噸左右的小漁船,共有五、六人一起作業,漁船沒有竹筏,大家都是在母船「放倒緄仔」(延繩釣),阿爐在「協信福」是任「海跤」,作業分紅是採「十分仔」(漁獲收入扣除應付的成本外,二分之一歸船主<股東>,二分之一再平均分配給船員們)。此時釣「青飛」的海路不錯,但價格普通,談不上收入好或不好。

 

在「協信福」釣「青飛」二年後,有澎湖花嶼人的漁船「新滿漁」到南方澳釣「青飛」,魚期結束後要返回澎湖「掠小卷仔」,阿爐就跟著「新滿漁」轉戰澎湖海域。「新滿漁」有「釣艚仔」作業,但是阿爐不敢「落棑仔」(下竹筏釣魚),所以都在母船作業。分紅的部分,「新滿漁」是採用「釣分的」(釣到的漁獲,扣除應付的成本外,餘均歸釣到的人)。因為「新滿漁」是只有約十噸左右的小漁船,所以在釣「青飛」時的漁場,沒有去「拚無人島」,大多在南方澳的近海作業。而阿爐在「新滿漁」漁船上的作業期一直到當兵為止。

 

【自家漁船】

退伍後,阿爐的父親到臺南將軍的馬沙溝買了一艘漁船,父親將船名更改為「新能輝」,此時期由父親、阿爐和弟弟三人作業,漁法有「卡越仔」,也有「掃綾」(流刺網),「卡越仔」是在近海作業,待到「掃綾期」時,就更換漁網換成「掃綾」,曾經到過花蓮的漁場掠「烟仔虎」(條鰹),也曾經到過澎湖「掠小卷仔」,在澎湖作業時,人員都住在漁船上。

 

「新能輝」的漁獲狀況不錯,因為是自己的漁船,所以收入較穩定,家裡的經濟也因此開始慢慢的奠基。「新能輝」漁船作業蠻多年的,就是到阿爐結婚後,也都是父子在一起共同作業。

 

在阿爐廿八歲左右,「新能輝」漁船交給弟弟經營,父親在他人的「卡越仔」木造漁船擔任船長,阿爐則是到「鐵船」(鋼殼漁船)任船長。因為阿爐的妻舅和「快樂68號」船主熟識,於是居中轉介,當時阿爐原本在澎湖「掠小卷仔」,臨時被找回,然後一起到高雄監造這艘新漁船「快樂68號」,是為「卡越仔」作業,當時正是「卡越仔」作業最興盛的時候。

 

【買船】

「鐵船」後來慢慢沒落,時機不再如前風光,阿爐離開「快樂68號」漁船,自己買了一艘廿噸「卡越仔」的中古漁船,買來的漁船未再改船名,依然沿用原來的「金再隆」,不過作業漁法就改成「掃綾」,是為近海作業,年底、農曆正月時會用「絲綾仔」(玻璃絲<塑膠>/網線較細,網目較小)掠「什魚仔」,清明節後會用粗綾(網目較大)掠「烟仔虎」,不同的漁網有時在同季節都可能用得到,不過作業時只會選擇單一漁網,其中「絲綾仔」的作業期會較久。

 

冬天時,「金再隆」會到臺中、臺南掠烏魚,漁獲的狀況難以說得準,有時好,有時不太好,但總是過生活。「金再隆」作業十年左右,在「掃綾」時發生沉船事故,後來請人將漁船拖回漁港整修,大約再作業了兩年左右後,「金再隆」漁船已經太過老舊,因此阿爐就將之淘汰。

 

五十多歲時的阿爐,買了自己的第二艘漁船「新建益」,三十多噸,船名一樣是沿用之前舊有的,漁船原來是「卡越仔」漁法作業,阿爐買來後就換成近海的「掃綾」作業,漁獲多為「什魚仔」,冬天時才有到中南部掠烏魚,有四、五人一起作業,都是南方澳人。

 

「新建益」漁船一直作業到阿爐六十二歲退休,伴他征戰海域大約有十年左右的時間。

 

漁會會員證
漁會會員證

海上的驚險

【引擎故障】

阿爐在「快樂68號」任船長時,曾經有過一次「俥」(漁船引擎)故障,但這卻是人為的問題,當時漁場在大陸沿岸──浙江外海──舟山群島,白天漁船已收網放流在休憩,所以把引擎關起來,當要作業時再把引擎開動,但是「大俥」(輪機長)卻疏忽了,沒有把排氣打開,引發進水而致使引擎故障,作業現場無法修復,因為必須得要更換零件,而且還得從日本進口,所以並不考慮將漁船移往大陸方面處理,只能把漁船拖回臺灣的岸上修理,阿爐請公司的其他船來將「快樂68號」拖回南方澳,歷經了二天的航程才將漁船拖回來,而修理的時間就耗費了一個多月。

 

【颱風】

在「快樂68號」作業時期,阿爐也曾遭遇過颱風,當時颱風的走向是往北的,因此漁船只得往大陸的方向行駛來躲避颱風,而這個颱風的速度又相當快,緊咬著漁船的行進方向,形成了漁船和颱風在競速的場面,若漁船速度贏了,那麼就可以雨過天晴,但若相反的情形,「戰風戰湧」的高難度挑戰也必得要接受,當時有基隆的「卡越仔」鐵船要駛往韓國的方向躲避,結果就被颱風追到而引致沉船的悲慘後果,幸好阿爐當時能夠鎮靜判斷,將漁船駛往浙江虎頭山的海灣停泊避風,同時也有多艘的臺灣漁船到此避風,這次跑給颱風追由於阿爐能夠當機立斷,所以躲過了被颱風襲擊的危機。

 

【沉船】

「金再隆」在「掃綾」作業時,漁場在「東港喙」(蘭陽溪口),約莫有十艘左右的漁船在「掃綾」,同艘漁船上有四人一起作業,在晚上十一、二點左右,捕到的魚很多,所以無法一次就把漁網給拉上漁船來,只得先將魚剝下來,但是人工的速度不快,一直剝到天亮都還沒完成,當時船上人力都在處理魚的事務,沒有注意到漁船尾部有傾斜的現象,原來是因為木造漁船的縫隙沒有察覺到,待漁船傾斜時就已經來不及搶救,預估這期間大約一個多小時就造成無以挽回的局面,雖然因為是木造漁船有浮力而沒有完全沉沒,水面上也風平浪靜,但漁獲都只得放流回歸大海,有拉起的漁網自是保留,但還在海水裡的漁網只得剁斷,而後用對講機跟友船求救,請要回航的友船將「金再隆」漁船拖回港,這段航程大約一個多小時,直到早上七、八點鐘左右才入港,而後將漁船送上架修理,雖然發生沉船事件,不過當時阿爐倒還蠻鎮靜的,因為覺得漁船沉了是事實,就得趕緊想辦法處理,以減少損失。

單純的感觸

與採訪團隊的合照
與採訪團隊的合照

關於討海,阿爐覺得因為已經結婚了,就得要負起養家餬口的責任,必須要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而討海就符合這樣的條件,雖然曾經嘗試陸地上的工作,但都無法適應,討海相對來說比較單純,是適合阿爐的。

 

曾經鼓勵兒子討海,但兒子不想,阿爐也就不強求。如果有年輕人想要討海,阿爐也會鼓勵,因為他覺得只要有興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