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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期-博物館視野「歷史創造與源起」-由楊士芳談起

林正芳  /  蘭陽技術學院講師

民國83年,碧霞宮傳出有意要拆舊廟蓋新殿,宜蘭縣府決定設法保存舊廟。由於碧霞宮為楊士芳等人所倡建,因而縣政府希望透過規劃,把這個區塊,轉變為一個以突顯楊士芳精神為主要內涵的林園,進而為己呈衰退的西門地區,注入新的活力,帶動區域振興。

 

往後的10年間,縣政府與廟方就舊廟保存與林園的規劃,展開無數次的協商,過程並不順利。但在工作人員鍥而不捨的努力下,楊士芳紀念林園終於在民國92年完工,93年3月15日在行政院長游錫*的主持下啟用。

 

清治時期,宜蘭城西門一帶是宜蘭河區域的經濟中心,外來貨物運入宜蘭,都是經由西門出入。這些貿易的主角就是西門的行郊,他們控制進口貿易,集中在「陴仔埕」和西門街。

楊士芳遺像及墨寶。(陽明修攝)
楊士芳遺像及墨寶。(陽明修攝)

因為經濟繁榮,經商有成的富紳,自然樂於參與地方的各項活動,以突顯自己的身份地位,尤其以宗教活動最為熱中,因而寺廟雲集,如奉祀開漳聖王的靈惠廟、有夜間縣政府之稱的城隍廟,以及鷥堂系統的碧霞宮最有特色。

 

西門也是當時最重要的文教區,與科舉考試有關的文昌宮、仰山書院和考棚都位在今天的文昌路上。文人多雅興,本地讀書人除了研究科舉的學業外,也在這裡組織了仰山詩社,定期聚會酬唱提振文風。

 

清朝統治宜蘭的84年間,在這裡受文昌帝君庇佑、仰山書院的教導,通過縣級考試,使得無數的俊秀之士晋身為仕紳階級。終於在同治7年(1868),楊士芳高中當年會試三甲第118名進士,是宜蘭在科舉史上最高成就。有此身份之後,他自然成為清治末期的領袖人物了。

 

西門是宜蘭城,乃至於全縣的文化核心,而這文化積累到一定程度後,終於培育出楊士芳這樣的領袖人物。20世紀末縣政府選擇在碧霞宮之畔,興建楊士芳紀念林園,用意自然是藉由歷史的溯源,恢復在地居民的自信,形成共識,最後以此帶動區域的振興。

 

因而,我們有必要對楊士芳的生平、事跡及貢獻作一番交代。

唐山過台灣

楊士芳家族祖籍福建詔安的龍興樓,現在的行政區屬福建省漳州市詔安縣南詔鎮梅峰村委員會,龍興樓位於南詔鎮政府西北,直線距離僅2公里,為楊姓開發建村。聚落位於東溪古橋頭,為地方官紳迎送過往官員之所,故稱為「官橋頭」,方言諧音叫「官羊頭」,村後為「虎庵村」(今普庵村)。清代有一位楊姓官員任詔安知縣,認為「虎」必傷「羊」,要以「龍」制「虎」,親自揮毫書寫村樓匾曰「龍興樓」,沿用至今。

 

民國91年8月筆者與陳進傳教授拜訪龍興樓,這裡雖然距離城不遠,但仍然保留傳統聚落的型態,而且頗為破敗。據當地耆老說,龍興樓在清康熙年間,曾遭鄰村的沈姓大族攻擊,強行拆去官橋的材料,另建於他處,自此以後,龍興樓就一厥不振,或許這是導致楊士芳家族移民台灣的遠因。

左圖為楊士芳家族祖籍福建省漳州市紹安縣/右圖為紹安縣難紹鎮位置圖。
左圖為楊士芳家族祖籍福建省漳州市紹安縣/右圖為紹安縣難紹鎮位置圖。

 

楊士芳參加鄉試時,至少到福建兩次﹔中進士後,據說曾數度出任福建鄉試的同考官,但龍興樓的族人不知道他高中進士。我們一行人又到漳浦縣佛曇的楊氏大宗祠拜訪,宗祠內掛滿歷代族人的進士匾,但是無人耳聞楊士芳的事跡。可見,楊士芳家族自遷台後,就與原鄉斷絕了音訊。

左圖為楊士芳的祖居之地─福建省紹安縣龍興樓/右圖為龍興樓聚落的玄天上帝廟。(林正芳攝)
左圖為楊士芳的祖居之地─福建省紹安縣龍興樓/右圖為龍興樓聚落的玄天上帝廟。(林正芳攝)

移居宜蘭

楊氏11世祖釤公於乾隆24年(1759),攜妻及雁、麟、鳳、雀等4個兒子自詔安移居台灣府北路中港街香山(今新竹縣竹南鎮),後又移居後龍底南勢坑(在今苗栗縣後龍鎮龍坑里)。釤公卒於乾隆53年(1788)9月28日,葬於南勢坑。

 

楊士芳中進士後,於同治13年(1873)重修祖墳,並在祖墳前立石旗杆,楊士芳並出資龍銀300元,委託住在當地的表親,即二房夫人長揙的娘家,用這筆錢的利息作為平日的維護,以及每年代為準備祭祖牲禮的費用。在宜蘭的楊家後代,則從民國72年(1983)起,每年組團租遊覽車,一早出發,中午到達祖墳祭拜。

 

嘉慶7年(1802),12世祖雀公同其妻張娘勤及長敏、長垣、長育3個兒子,移居宜蘭,先住湯仔圍(礁溪鄉德陽村)及三結仔街(宜蘭市),後移浮洲(員山鄉七賢村),再到清水溝柯仔林(今三星鄉尾塹村與冬山鄉柯林村交界處)。

 

楊士芳,出生於道光6年(1826)12月8日,譜名文梓,官章士芳,字蘭如,號芸堂,自幼隨父親長有公在羅東柯仔林耕種。15歲那年見開蘭舉人黃纘緒下鄉會客,心中十分羨慕,回家後向父兄表明讀書的意願,但父親以家計忙碌,如果楊就學,不但多出一筆開銷,而且少一份收入,而不允許。

 

但楊士芳還是在17歲(1842)時,利用農餘之暇進私塾念書。道光24年(1844)楊家遭到原住民襲擊,住屋被燒毀,母親死亡、父親受傷,楊家遭此橫禍後,為避免悲劇重演,因而兄弟商議決定分居。

 

於是,大房越過羅東溪到歪仔歪(今羅東鎮仁愛里)開墾;二房先移至羅東十八埒(今羅東鎮東安里),後來遇到颱風,吹毀住家,於是再移居壯五(今壯圍鄉吉祥村)定居。

 

楊士芳所屬的三房移居宜蘭城南3里的擺厘庄(宜蘭市進士里),他輟學照顧父親,20歲時由於在田中匍匐耕作,致使兩腳損壞,行動不便。其兄認為楊已殘疾不能務農,也許就學數年之後可以經商維生。沒想到力學3年後,已經可以為文成篇,而且足傷亦漸癒。

圖8.楊士芳擺厘故宅
圖8.楊士芳擺厘故宅

 

楊士芳早年家貧,無錢購書,只好去書店抄書。店東林仰山問他為何每天辛苦來抄,不買回去呢?他只好老實表示他沒錢買書。當時的主人為禮遇讀書人,就將史記13本送給他,並寫了「物得其主」四個字給他。

 

後來楊士芳成了舉人,尚未求得進士時,林氏請楊為他題對聯,楊士芳於是感慨萬千的寫下:「對酒當如年少日,愛書不減布衣時」。意思說,雖然他現在已有功名,但仍是當初那個苦學的愛書人。

科舉之路

科舉制度形成於隋唐以後,成為國家晋用人才的最主要途徑﹔明代確立以四書為考試範圍,以八股制藝取士,直到清朝末年才廢除。

 

在清代任何人必須先通過縣級的考試,才有資格參加省級的鄉試,進而到中央政府所在地的北京,參加會試、殿試成為進士。

 

縣級考試稱為童試,須經過縣試、府試(台南)、院試(台南)3場。三試成績優良者,就可成為府州縣學之生員,也就是所謂的秀才。宜蘭設治之初,沒有獨立的考場,縣試的考試地點在淡水廳(今新竹市),來回要13天左右,到台南考試來回要26天,因而有能力參加者不多。經地方官員及仕紳爭取後,才在道光19年(1839),將縣試、府試併歸於噶瑪廳辦理開考事宜,主考官為地方首長,也就是噶瑪廳通判或宜蘭縣知縣,就近錄取直接送院試,考棚就設在今宜蘭市文昌宮西側。

 

道光29年(1849)11月,雲南太和人董正官擔任噶瑪蘭通判,進士出身的他注重人才培育,親自兼任仰山書院的山長(校長),每月兩次課試進度,並期勉學生敦品勵學。據說董通判十分欣賞楊士芳的文采,在縣試時錄取為第一名。依照慣例,地方首長取進的第一名就是保障名額,所以楊士芳在咸豐3年(1853)28歲時考中秀才。

 

咸豐3年8月14日,董正官為了緝捕以梅洲圍(宜蘭市梅洲里)為根據地的吳磋等匪徒,不幸中伏身亡,成為設治以來第一個為公務犧牲的行政首長。楊士芳家中有供奉董正官的牌位,以示不忘提拔之恩。

 

楊士芳中秀才後,為懷念母親,畫了一個母親在織布、旁邊有一個小孩在讀書的畫像,請他的老師陳瑞林題詩,陳瑞林是當時很有名的私塾老師,他的許多門生故舊都求得了功名,偏偏就他自己不得意。陳瑞林題詩:「孤燈課讀苦寒心,望兒修身為萬民,勤儉堂中慈母訓,他年富貴莫忘貧」。

 

鄉試是省級的考試,每三年舉行一次,清代台灣人要遠渡重洋,到福州參加考試。楊士芳在咸豐5年(1855)第一次參加鄉試,沒考上。同治元年(1862)楊士芳第二次參加鄉試,高中第168名舉人。鄉試沒有保障名額,一旦中舉,可說是鯉躍龍門,身價百倍。清制舉人的待遇準照八品官員,約當宜蘭縣衙門的一級主管,如縣儒學訓導(約當現在的縣政府教育局長)。

 

會試是中央級的考試,每三年一次,在鄉試的隔年舉行,集各省舉人會考於京師貢院。同治7年(1868)楊士芳赴北京參加會試,高中三甲第118名進士,是宜蘭第一位,也是唯一的進士。進士的待遇準照七品官員,約當為宜蘭縣知縣。

 

清代有功名才能成為仕紳,享受高於一般人的榮典和待遇,雖然也可以經由貢舉或納捐取得功名,但是經由科舉考試才是受人尊敬的「正途」。

 

科舉是傳統教育中最受重視的部份,甚而以此來代表一地一時的文化成就。沈葆禎曾說「淡蘭文風冠全台」,指的是楊士芳這類宜蘭子弟在科舉上的傑出表現。

社會參與

清代任官的「避籍制度」,使得宜蘭的政治精英無緣貢獻鄉梓;但是一旦退官回歸故里,則因身分顯要,動見觀瞻,扮演地方事務的主倡者。

 

「土紳」加上「劣豪」成為形容地方惡勢力的成語,事出有因,地區性的事務,事實上是官治所不及或不願及,官方希望地方儘可能的「自治」,地方領袖由官方所任命,有功名的「鄉紳」自然是最佳人選,所以開蘭舉人黃纘緖、開蘭進士楊士芳、曾任最高階(甘肅河州知州)李望洋舉人,都居住在宜蘭城,成為本地最活耀的仕紳。

 

楊氏中仕之後,雖蒙欽點為即用知縣,分發浙江,未幾因父喪在家守制,從此未曾出仕任官,長居宜蘭,貢獻鄉土。同治8年(1869)倡建孔子廟,同治13年(1874)請建延平郡王鄭成功專祠於台南,由巡台欽差大臣沈葆楨轉奏,奉敕照准。光緒元年(1875)應聘為仰山書院院長,作育英才。乙未割台之後,由於身為宜蘭首席仕紳,受聘為宜蘭廳參事,明治32年(1899)與李望洋等倡募款興建碧霞宮,奉祀岳武穆王,一生行誼值得效法。

位在宜蘭市思源里的楊氏宗祠明德宮,特為倡首人楊士芳立了一尊像奉祀。(莊雅惠攝)
位在宜蘭市思源里的楊氏宗祠明德宮,特為倡首人楊士芳立了一尊像奉祀。(莊雅惠攝)

 

倡建碧霞宮、宣講勸善

降乩扶鸞是清朝末年傳入台灣,盛行於各地,據說本縣為台灣鸞堂重要的發源地,日治時期最早傳入以入鸞扶乩來戒煙的也是宜蘭,然後傳布全台。

 

頭城的喚醒堂、宜蘭的新民堂和碧霞宮,在台灣鸞堂歷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碧霞宮是宜蘭唯一一座自日治至民國時期,始終保持文乩的鸞堂,有完善的鸞生組織,以及多項古禮規範。

 

碧霞宮於明治32年(1899)由楊士芳、李望洋等倡建鸞堂,並取名為碧霞宮,奉祀岳武穆王,是當時唯一奉祀岳飛的寺廟。

 

光緒乙末年(1895),台灣割讓給日本,地方不寧靖,因而楊士芳等地方仕紳共同組織「勸善局」,設在碧霞宮內,以維護宜蘭境內安寧。「勸善局」在地方平靖後轉型為「宣講部」,由望重一時的地方仕紳,專司宣講聖諭,教化人心。

碧霞宮(莊雅惠攝)
碧霞宮(莊雅惠攝)

 

倡建孔廟

宜蘭孔廟創建於同治8年(186811月,光緒元年明倫堂竣工。光緒2年(1876)進士楊士芳、舉人李望洋、仕紳黃鏘等人捐修大成殿、東西二廡、崇聖祠,至光緒4年(1878)落成。

 

宜蘭舊孔廟,座北朝南、格局完整,其中以「全台最美大成殿」聞名。整體而言,高聳秀麗的大成殿,不僅為孔廟建築群中的標的,亦成為當時噶瑪蘭城的重要地標。

舊孔子廟的形制仿自台南孔廟,有「全台最美的大成殿」之譽。(宜蘭縣史館提供)
舊孔子廟的形制仿自台南孔廟,有「全台最美的大成殿」之譽。(宜蘭縣史館提供)

 

倡建台南延平郡王祠

同治13年(1874),楊士芳領銜向欽差沈葆楨建議建立台南延平郡王祠,以奉祀鄭成功,因為當時不少的台灣人,仍對鄭氏心存感念。對清廷而言,明鄭是前朝餘孽,關於鄭氏的言論,稍有不甚,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但楊士芳認為清廷若要鞏固台灣,必須對鄭氏有所表揚,藉以收攏台灣人心。

 

因而楊士芳趁欽差大臣沈葆禎來台巡閱的機會,聯名請沈代為上奏,沈葆禛不僅同意代奏,清廷也准如所請。沈葆禛並親撰一聯:「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來表彰鄭成功的氣節和開闢台灣的功德。

八閩第一好手

楊士芳的文章造詣,時稱「八閩第一好手」,八股制藝的起承轉合4段,他有獨到的見解,認為「作文如畫虎」,首段如畫虎頭,凶猛出眾;二、三段要如老虎的身體,文字力求斑斕,遣詞覓句、抑揚頓挫均須格外著力;末段則須像虎尾,充滿力道,這才能寫出一篇好作文。

 

傳統文人,尤其是得到功名之後,即使不當官,靠著賣字畫的潤筆費,就夠他們過優遊林泉了。

 

楊士芳人很瘦,但字很胖,有一點顏魯公的味道,他寫字從不草率,規規矩矩,幾乎不寫草書。羅大春曾作一對聯送陳輝煌:「將軍多德行,虎帳重儒風」,就是請楊士芳寫的。冬瓜山趙公明廟,有一個董正官送的匾:「英風遐播」,聽說那就是楊士芳代筆的。羅東環鎮公路旁的勸世堂,有楊士芳所題「帝幸在茲」匾額。

 

楊士芳56歲時第五個女兒名楊紅棗,人稱五姑娘,楊士芳74歲時她嫁給富商李及西的兒子李啟綸,楊士芳十分鍾愛這個五姑娘,每日寫字並落款,準備將來送給她當嫁粧,並對她說,將來丈夫能不能靠都沒關係,能靠多久是多久,但給她的無論是一首詩或一對聯,可以讓她養老、救急的,將來一定要賣一錢黃金,其中有一對:「不做官也行,免去候門折腰禮(本寫「苦」後改為「禮」),未發財更好,省得子弟敗家名」,真是發人深省!

 

楊士芳的習慣是一早起來還未漱口就先提起毛筆,趁頭腦清醒,沒有牽掛,寫出來的字才會好,否則「書如其人」,讓壞情緒影響了便不好。他曾留下如此的名句:「詩成擲筆仰天笑,酒酣拔劍斫地歌」,豪情可見一般!而另一對送給一名戲子的聯子:「詩成天改容,舞罷海變色」,這都是宜蘭縣少見的佳作。

只願融融過此生

楊士芳中進士後,在同治13年(1874)重修擺厘宅邸,正身及護龍形成由二個「ㄇ」字套疊而成的三合院,明間凹壽前設有拜亭,外埕豎立旗杆座一對,埕前有半月池,整座宅地並為刺竹所環繞以資防禦。屋項高低錯落,變化有序,在配置上具有獨特性,格局寬闊,在宜蘭地區實屬少見而難得。

 

光緒11年(1885),楊進士因年老體弱、不堪路途,而於宜蘭城內今聖後街另築住宅,即今稱「進士第」所在。在格局上,位於城內之進士第雖不若擺厘鄉間故宅之寬闊,但在雕刻及裝飾上卻較故宅繁複而多樣。

 

一個農夫之子,因緣造化,從28歲考中秀才起,一路過關斬將,在43歲高中進士,正是「名登兩榜開蘭僅見」,直到78歲去世的35年之間,他是宜蘭的首席仕紳。在世人眼中,楊士芳集富貴壽考於一身,但他晚年的詩作卻說「只願融融過此生」,這是因為他的晚年,無論家事或國事都讓他煩心不已。

 

家庭生活上,楊士芳的配偶都早他而逝。元配戴氏同治4年(1865)即去世。次年娶吳氏,於同治11年(1872)去世,復娶曾氏,於光緒17年(1891)過世。他曾賦詩,留下「人皆一婦樂團圓,我娶三妻復失歡」的感嘆。

 

楊士芳有承耀、承漢、承汝3個兒子,不算少嗣。但是次子承漢、三子承汝都比楊士芳早逝,他曾經感嘆:「千金易得,一子難求」。

 

最嚴重的是山河易色,光緒20年(1894)中日甲午一役,清朝戰敗,割讓台灣,楊士芳時年已70。日本領台之初,依照國際法規定,給予台灣人2年時間的國籍選擇,很多台灣的上層階級紛紛內渡到中國。楊士芳對於去留十分徬徨,乃扶鸞而得到「宣揚忠孝,感化人心,勸人向善為要,不必回鄉」的諭示,因而留在宜蘭,是當時台灣唯一沒有內渡大陸的進士。

 

聖後街進士第門前原有「橫行木」,是兩隻木製的拒馬,官員要來,或楊士芳要出門時,就把橫行木放在聖后街管制交通,大家就只能在一旁看熱鬧,甚至要迴避。日治後,他就撤除拒馬,以求韜光養晦,但他身為宜蘭的頭號仕紳,在改朝換代之際,實在難有迴避的空間。日人來到宜蘭後,為了安撫民心,立即聘楊士芳為顧問性質的宜蘭廳參事。

 

明治36年(1903)一整年聖後街進士第充滿了哀戚之氣,5月長媳蔡氏守過世,8月三子承汝過世,12月12日楊士芳也因為哀傷過度而壽終於進士第,享年78歲,葬於宜蘭四圍堡大坡山後烘爐地。

左圖為楊士芳墓的旗桿座/右圖為宜蘭大坡烘爐地楊士芳墓。(莊雅惠攝)
左圖為楊士芳墓的旗桿座/右圖為宜蘭大坡烘爐地楊士芳墓。(莊雅惠攝)

結語

在眾多宜蘭父老口中,楊士芳是個有傳奇色彩的準神話人物。他生長於農民之家,論財力與背景,本來只可能承繼父業,默默以終,因為參與科舉考試,經歷「十年寒窗」而榜上有名,已經算快了,資質稍差者,可能終生不第。在這長期準備科考的過程中,需要的不僅是應考者的努力,其家族也必須有足夠的財力作為後援,但楊士芳因緣造化,加上自身的努力,28歲考上秀才後,在14年之間連過鄉試、會試兩關,成為宜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進士,雖然己經42歲了,以清代的進士而言,仍然算是「少年」得志,這一點是很特殊的。

 

同治7年(1868)起,楊士芳作為宜蘭的首席仕紳,動見觀瞻,他也認真地參與各項地方事務,而且身為進士,他所要參與的公共事務,不只是宜蘭而已,當時全台的進士也不過二十餘人,這是他之所以有資格倡建台南延平郡王祠的背景。特別的是,他請求表彰清朝的敵人鄭成功,堪稱瞻識和眼光都過人一等。而清朝也因為內外情勢使然,必須改變過去消極的治台政策,因而准如所請。從這個角度來看,楊士芳並非只會鑽研古書的腐儒,他世事洞明,選擇最恰當的時機,提出了對朝廷和台灣人都有利的建言,成就了這一段佳話。

 

楊士芳在改隸時去留之間,曾經十分猶豫,但最後決定留在故土。因為當時他已經70歲了,來日無多,回到大陸又無可依恃。但是留下來,意謂著認同、接受異族統治,平民百姓也許仍然可以過著「帝力與我何哉」的日子,但他身為首席仕紳,卻無迴避空間。更何況新統治者對他也算是執禮甚恭,立刻委以「參事」之銜,名義上是「以備諮詢」,實際上,不無就近看管的意味。他也的確曾寫下:「盛事居然勝古朝,正是太平新氣象」這類稱讚日本殖民政府的詩句。問題是,他可以不當參事嗎?他可以不寫這些吹捧的詩嗎?

 

除了新統治者的壓力外,留在台灣的楊士芳還要面對遺老的非議。改朝換代之際,最易看到世態的炎涼,當時一班倡建台灣民主國、誓言與台土共存亡的仕紳,在日人來了之後,紛紛逃回大陸,其中邱逢甲寫下:「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的名言,讀來雖然有錐心瀝血的感慨,不過,隔海賦詩,用白紙黑字來證明自己的耿耿孤忠,比留在台灣當「貳臣」要輕巧多了!

 

楊士芳的晚年,無論國事家事,都有著比常人更加難堪的處境,他於是把全副的心力投注在社會教化上。先是日治後,在改隸兵荒馬亂之際,出任救民局局長,擔任官方與民間的溝通管道;碧霞宮的倡建,勸善局的創設,更是他心血的寄託,尤其是到各地的宣講活動,他幾乎無役不與,場場親臨主講。

 

雖然最近有研究者從若干史料中發現,碧霞宮曾經接受日本統治者的捐贈,以此推論,宜蘭仕紳對於新統治者「欲拒還迎」的曖昧狀況,但筆者認為這還是同樣問題,除非楊士芳不想在宜蘭安居,除非碧霞宮不蓋,否則以當時的狀況,新統治者的「善意」,有那個廟宇敢拒絕?

 

去除掉關於楊士芳的傳說、神話所形成的光環,還原他在歷史上的真實面貌,縱觀楊士芳一生的行誼,仍不失為宜蘭人的表率!

楊士芳年表(如檔案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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