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蘭博電子報

013期-館序「博物館裡的文化商品」

黃旭  /  蘭陽博物館館長

大約十年前,有次機會拜訪北美洲一位世界知名的博物館館長,在那間記憶中略顯昏暗的館長室裡,館長毫不介意我是位亞洲來的博物館新鮮人,侃侃而談他對博物館展示的看法、和他引以為傲的這座博物館建築,我想世界上所有的館長大概都必須喜歡講話(我發覺現在的我也是),這位館長也不例外,在他講話的空檔裡,我搶到機會問了一個我感到好奇的問題,那是關於前一天,我在博物館賣店裡買到的一件紀念品。

 

收在我行蘘中的紀念品,是一個脫蠟製作鎳鋅合金的橢圓形收藏盒。在賣店裡,用同樣方法和材質製成的各式紀念品相當顯眼,經過時,很難忽略這一系列的商品。收藏盒的盒蓋上佈滿了浮雕,除此之外,盒體上並無多餘裝飾,金屬的光澤和簡潔的幾何形體,有別於之前我看過的類似產品,很容易吸引觀眾的目光。

 

仔細端詳盒面上裝飾,可以發現它們和這座博物館的特色十分相關。博物館以西北海岸印第安文化展示著稱,非常出名的是那間寬闊的大廳、和大廳裡的印第安家屋及圖騰柱。盒上雕刻的就是這個族群的圖騰,鯨魚及鳥獸的圖案。盒面上的鯨魚頭,彷彿從中間剖成兩半,然後左右攤在平面上,脫蠟浮雕的效果,神似圖騰柱上二度平面的木頭淺雕,除了這些動物主題,其他空間則被飾以各種彎曲流動的線條。要不是鯨魚圖案太出名屬於印第安文化,整個裝飾流露出的氣味,會讓你誤認為這是流行在十九世紀末歐洲新藝術(Art Nouveau)風格的產品。

 

館長室裡,隔著一套價值不菲的高腳椅傢具 - 據稱來自館長家鄉,英國格拉斯哥,由新藝術運動大師麥金塔(C. R. Mackintosh)設計的原作,館長頗為得意的向我說明這些紀念品的由來。

 

原來這些設計出自一位部落的藝術家,這位藝術家使用文化裡的一些母題進行創作,作品不僅獲廣泛注意,博物館在大廳裡還陳列了幾件他的雕塑。這些雕塑綜合了原有的文化元素,及越益誇張和立體化的流動感,在大廳裡,凸顯了一種文化傳承和創新的意義。

 

在大廳的印第安家屋和圖騰柱前,藝術家的這些創作好像獲得了某種簽署,博物館的收藏和展示,似乎保證了這些作品的源頭。一種美學的趣味,混合了這種背書和西方的藝術形式,油然升起。博物館的館長顯然十分欣賞這位藝術家,他告訴我,博物館如何與製作的廠商接觸、與藝術家共謀整個製作過程、和共同設計這些紀念品的美學趣味。這些不同角色的聯合,創造了我們在賣店看到的景觀。

 

藉著擁有傳統的器物、及詮釋權,博物館裡的賣店顯然不同於一般商店。紀念品和展示,在這個例子裡似乎互相強化、相互支援它們可轉變為市場價值的權威性。這個橢圓形小盒,支持了博物館在印第安文化上的詮釋權;博物館裡的展品,則批准了小盒子的發言。在尋求真確性及獨特性的文化之旅中,這些特點像可變現的家當,都是一種具有可轉變性的資產,形成一個獨特的文化商品空間。

 

除了美學的構造,另一個值得注意的面向也許與利益的分配有關。博物館館長和我談起他對印第安族群未來發展的看法,對他來說,各具特色的文化商品,透過交換和貿易,很可能是未來各文化族群在全球村中發展的重要策略。這種觀點不唯表現在博物館的展示裡,紀念品的開發,也具有同樣意義。館長告訴我,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把這些紀念品創造的利益,回歸給這些原住民,讓西北海岸印第安的文化獲得更多生存的機會。

 

我沒有更多訊息顯示最終館長是否得其所願,這些紀念品,不知是否創造了足夠的利潤回饋給族人。十年後上網瀏覽一些北美印第安保留區,類似這個小盒上的圖案大都和下列的字眼聯繫在一起,它們是企業公司(enterprise)、是印第安國家(Indian Nation)、是賭場(casino)、和各種號稱有文化特色的商品。這是一種奇異而混亂的組合,不知博物館在裡面扮演什麼角色。我想起國內一位有識之士對文化產業的界定,他認為,文化產業所以不同於文化工業,就在於利益對社區的回歸。也許,如果賦予重任,台灣的一些博物館假以時日可以達到這位館長的願望吧。

檔案下載

pdf 檔案
pdf 檔案
pdf 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