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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博電子報

011期-蘭博脈動「宜蘭研究論壇(四)」─ 大坑罟的民間宗教 (下)

陳進傳  /  國立宜蘭大學教授

大坑罟的祭祀圈

祭祀圈雖有一定的界定,學者的討論,也頗有共識,然而大坑罟只是里的區域,範圍小,面積只有1.22平方公里,因應實際狀況,茲分角落性、村落性和延伸性祭祀圈加以討論。

 

一、角落祭祀圈

 

所謂角落,就是人群自然聚集的最小群體,相當於日治時代的「小字」。傳統社會以農立國,仰賴五榖,尊重土地,產生土地公或福德正神。由於掌管土地,保護農作的緣故,而有「田頭田尾土地公」之俗諺,這也表示土地公廟很小,分散各庄頭,坐鎮在田間或街尾,為鄰近百姓所祭拜,形成角落型的祭祀圈。

 

大坑罟現有福德祠一間,位於海水浴場路上。此外,協天宮、威靈廟和中興宮等三座廟宇的正殿右邊均供奉福德正神,使得土地公成為大坑里最普遍的神明信仰。這種不相隸屬的角落性祭祀,卻出現相同的民間宗教意識,乃因土地公看管土地,而為先民奉祀,儘管神格不高,卻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所以各聚落,如要建廟,當然就想到土地公,或單獨蓋土地廟,或將之配祀其他廟宇,因而形成土地公信仰,遇到土地公生日時,村人即行祭拜。

 

民間習俗認為陽世的人死後,在陰間化作鬼魂,無後嗣或其他親屬奉祀,則成無主孤魂,跑到陽間擾亂世人,甚至置於死地。因此,一般人為免恐懼,祈保平安,同時產生惻隱,憐憫亡者,於是收埋暴露的枯骨,並鳩資建祠,加以奉祀,即為大眾廟或萬善祠等。這種祠廟的建造年代大都很早,因為早期枯骨較多,但規模很小,且相當簡陋。多數人均抱著「有燒香有保庇」的心態,逢廟便拜,但碰到類似大眾祠,有的會迴避,不願參拜,以致其祭祀圈大都僅限附近住家,亦無須廟祝管理,實為標準的角落性寺廟。大坑罟的大坑橋頭邊的大眾廟就是典型的代表。

 

上述祭祀圈基於防衛性質與遷就自然環境的考慮下,成集村狀態,範圍並不大,通常只是一村的角頭,並各成系統,為一祭祀單位,角落意識自以聚落或角頭為限。

 

二、村落祭祀圈

 

拓墾初期,條件惡劣,生活艱困,而且移民人數不多,大都是幾戶或幾十戶人家所構成的聚落。其後墾務順利,村社成立,居民需求跟著提高,反映在民間信仰,就是村落性祭祀圈的形成,即廟宇的信徒,擴及全村。以大坑罟而言,這種村落祭祀圈可有其發展的社會背景,值得探討。

 

1、神祇信仰的轉化

早期移民聚落受到環境的制約,信仰土地公最為普遍,然土地公神格較低,建築規模很小,並不顯眼,亦非地標,漸漸地無法滿足當地居民向上祈盼的宗教心態,致使信仰的對象有所變化,以號召更多信眾,祭祀圈由是擴大,進而醵金捐資,大興土木,甚至數度重修增建,奠定信徒的歸屬感。

 

大坑罟原有一座小土地公廟,多年來維持舊觀,屬角落型的祭祀圈。但提升到村落祭祀圈的協天宮,威靈廟和中興宮,均配祀福德正神,據耆老的敘述,雖無法證明先有土地公還是鎮殿主神,如依移墾社會的信仰演變,似乎早就有土地公的祭拜,後來為滿足信仰的需要,將民家奉祀的高神格神祇,擴大信仰範圍,可能是增建原土地廟的規模,然擴建後的大廟,福德正神不宜列位主神,只得配祀。也有可能原土地廟廢棄,土地公移到新廟,當然亦為配神。其結果是土地公與主祭神共同成為大坑罟的村落祭祀圈。協天宮和威靈廟的情況大致若此,中興宮的興建則時間稍後,其主神開台聖王鄭成功並非移民從唐山帶來,而是小孩玩土尪,用泥土捏成人像,後來卻有神明來起乩,在民家供奉時有神跡出現,經歷遷移,民國六十一年村民集資蓋廟將土地公附祀在內。

 

2、特殊的祭拜活動

宗教具有整合的功能,同地區的人信仰相同的神明,容易產生內聚向心,團結和諧,如進一步由祭祀神明,發展殊異的儀式行為,明顯反映當地文化特色,有別於其他地區,則效果更好。

 

由於水僊尊王為航海者的守護神,一向為漁民船工、治水郊商所信仰,因而河海包繞的大坑罟,長期以來,靠河吃飯,討海為生,儘管沒有水僊尊王為主神的廟,卻出現全台罕見的水僊尊王千秋祭祀儀式,成為大坑罟居民的一股整合力量。因每年農曆十月十日是大坑罟的船東和漁民熱烈祭拜的日子,同時也是來年雇主和海腳關係改變的關鍵時刻。先說祭拜,船主和海腳為感謝過去一年出海捕魚的順利,並期待明年產量增加,特在水僊尊王的誕辰日,進行祭拜。甚至連船隻也參與祭拜,即供桌上除各種祭品外,還要將船隻名稱寫在紅紙上,以祈求行船平安。換言之,頭家、爐主和各船東除以個人名義祭拜,船名也是祭拜主體。

 

次言主雇關係,船東僱用海腳為期一年,以水僊尊王千秋之日為區隔,這一天是過去關係的終止,船東另雇海腳,海腳別尋明主,如雙方同意可繼續維持,期限同樣一年。彼此默契,相互信守,行之多年,卻是相安無事,無形中,建構另類的村落型的祭祀圈。

 

3、同村意識的形成

水僊尊王的祭拜儀式是大坑罟漁民一致性、自發性的宗教行為,但活動範圍僅限村內。另有中元普渡祭祀,其影響力與凝聚力,更是強烈,此因當中的放水燈和搶孤固然是以村落為單位,卻全鎮聯合舉行,成為全鎮型祭祀圈。在這祭典過程中,大坑罟的地位極為重要,角色非常顯眼,因而相對於其他村落,光榮感與驕傲感,油然而生,連帶的自能產生同村意識。簡言之,大坑罟的村落意識,透過普渡祭典而益加凝聚。

 

往昔若談起頭圍搶孤的醮事之盛,張燈結綵,設置棚棧,沿唐舊俗,不獨全台,就是閩南一帶,亦屬稀有罕見。當漢人進墾蘭陽平原後,為紀念蒙難孤魂,對農曆七月的普渡祭儀特別慎重。復次,由於頭城是漢人入墾的第一站,其過程十分激烈,漢人與原住民死傷慘重,所以為哀悼亡魂的普渡祭典,意義格外深遠,規模也最盛大。從地緣關係來講,原來大坑罟是烏石港邊的浮洲,日治中期以前,烏石港、頭圍港與台灣各港、中國大陸間有商船來往貿易,其盛況可由舊街的倉庫和店舖之規模窺知。大坑罟有許多人從事航海與漁業,他們極有可能在貿易往來,建造行口期間,因跟中國大陸的密切關係,而將搶孤活動從唐山學過來的。孤棚是由十二根合抱粗大,七、八丈高的杉木為支柱,所搭建的巨棚,這些棚柱都來自飄洋過海的船隻之桅檣。再者,施工造棚,相當困難,就落在搬運苦力們的身上。尤有進者,搶孤的焦點是搶順風旗,據說掛著順風旗的商船,可保佑進航平安,如為漁船,則滿載而歸,依大坑罟耆老所述,過去的順風旗是由大坑罟的武靈庄所獻祭。因此,搶孤的傳入、孤棚的船桅、搭建的苦力以及武靈莊的所在等,均與大坑罟息息相關,致使大坑子民,長期以來,早就營造整體的村落意識。另一事也有推波助瀾的效果,即搶孤的前一天的放水燈,在盛大的遊行中,參加者手持水燈,斗燈或打馬火,行列依水燈首、頂大柱、五官、下四大柱、斗燈,而後方為首事、頭家、爐主等,隊伍穿插來自各地的什音、子弟、水燈排、藝閣、化妝遊行等各種團體,鑼鼓喧天,浩浩蕩蕩的遶街遊行。最後到頭圍港,由擔任水燈首的大坑罟領頭將水燈放入水中,接著才輪到其他燈首依序放燈。大坑罟之能位居放水燈的領頭,固有其歷史淵源,無形中,增添大坑罟的殊榮,至今猶為居民所津津樂道。

 

4、主廟的優勢地位

大坑里的兩個神壇和兩座小廟,因規模格局小,屬角落性質,威靈廟、中興宮和協天宮的信仰可說皆已達村落範圍,《頭城鎮誌》的列表中,亦提到協天宮和中興宮參與祭典的區域是全里,而威靈廟為里內第八至十鄰。然據廟祝表示,事實上也是全里居民均來祭拜。雖然這三座廟的信徒均擴及全村,且祭祀活動,廟務管理經費支用等亦各自運作,但獨立中仍相繫屬,以協天宮為核心,彼此默契配合,共同建構村落祭祀圈。

 

協天宮之能居大坑罟廟宇的優勢,其來有自:

(1)歷史悠久:《頭城鎮誌》記載協天宮建於同治二年,威靈廟是民國五十二年,中興宮為民國六十一年。事實上,根據耆老說法,年代均可再往上推,然仍以協天宮最為久遠,時間是檢驗廟宇的很好指標。

(2)廟宇建築:格局與建築也是寺廟地位的衡量要項,協天宮是二進落的建築,前是開闊的廣場,外有香客大樓,格局較佳,大殿的後牆還保留舊廟的土埆壁,饒富紀念價值,至於威靈廟和中興宮則為開間的新式建築,內部安置簡單,望之缺乏大廟的氣勢。

(3)廟會活動:各廟間主祀神的不同,祭祀的時間與儀式也有區別,但祭拜活動以協天宮最為熱烈,不僅有過火、遶境、陣頭、請客等,甚至其他室外民間祭拜也與協天宮結合,如松仔公、迎請媽祖和拜老大公等,都在宮前廣場舉行,而這裡也是耆老乘涼、閒話家常的所在,此外,協天宮跟全省各地寺廟的參拜互訪也相當頻繁。

(4)香火興盛:這三座廟雖為全里共同信仰,但平時威靈廟和中興宮香客較少。反之,協天宮就顯得熱鬧,煙火不斷,桌上的供品也較豐富,牆壁上張貼許多善男信女捐獻香油錢的紅紙條,兩邊光明燈放出閃閃亮光,這些都是香火興盛的具體表現。

(5)經費支出:由於協天廟的香客很多,資金豐厚,除每年一次的祭典向里民收丁口錢外,其他活動均從香油錢支出。而威靈廟和中興宮因人手缺乏,經費不足,亦未由信眾攤派支出,向例協天宮每年撥出經費,供其開銷,出錢為大,乃一般人的想法。

上述各項情況,可說明這三座廟雖同以大坑罟為祭祀範圍,但在里民的認知和信仰操作上,當能接納協天宮的主導地位,卻也無礙彼此間的密切聯結。

 

三、延伸性祭祀圈

 

台灣民間信仰相當複雜,牽涉的問題非常多,影響至深且鉅,過去因盡歸社會基層,偏屬庶民生活,較為學界所忽略,惟近年來已頗有改善,投身研究者已不乏其人,成果亦有可觀。然在問題取向與研究方法方面,開展新的視野,建立新的詮釋,比較值得稱道的是祭祀圈概念的運用。

 

首先以祭祀圈研究民間信仰的是岡田謙,其論點極有創意,深得認同,許多專家學者多所援引,並加釋義,已成為理解民間信仰的重要路徑。其中林美容的表現最佳,不僅對祭祀圈給予明確的界定,並提出信仰圈,闡述民間宗教的現象,進而以此探討移墾社會的發展,為文多篇,博得好評。

 

過去祭祀圈的相關論述,都是建立在層次的基點上,如林美容的聚落性,村落性,超村落性等,其他學者的論述亦大致相近,這種逐級擴大的探討祭祀圈,對民間信仰的理解,非常有效,但也因而局限在層次的框架,以至忽略少數信眾。畢竟寺廟的香客不限於住在鄰近區域,不乏住在外地,這些外地信徒,已逸出祭祀圈的範疇,信仰圈似乎也難以盡意。面對這個問題,筆者以「延伸性祭祀圈」用來統納外地信眾,並試作說明。

 

1、住在外地的外地人:

有些外來的香客基於千秋祭典、年節朔望、遊覽進香或特意祈求等因素,到大坑里的寺廟祭拜,其情形可能是簡單的祭品或臨時祭拜,部分於拜後添加香油錢或點光明燈,更慎重的可能捐獻供桌、花瓶、大型蠟燭等祭器與設備,至於廟宇翻修或重建時,或有少數人認捐龍柱、花堵、飾物等。

 

這些外地香客,有的是鎮內子弟,威靈廟的廟內前柱是新建里劉阿喜、劉吳阿微敬獻。中興宮的廟內前柱為新建里薛查某、城西里薛朝成敬獻。縣內信眾也有,如威靈廟的匾「威昭領羽」是礁溪鄉議員林金喜奉獻,右門對聯是南方澳鄭金德敬獻。縣外香客的獻贈也有,中興宮的柱聯為基隆呂震明所敬奉,威靈廟的石獅乃基隆周義聲、黃鑫偉敬獻等。至於各廟歷次翻修,部分會標示捐款者的住址,加上耆老訪談的結果,縣境信士以宜蘭市和礁溪鄉居多,縣外大都來自台北、基隆,合理的解釋大概是距離較近的原因。

 

上述香客因奉獻緣故可能不定時到廟裡參拜,但很少再踏上大坑里的情況也有,因從宜蘭、基隆、台北等地到大坑,仍有相當的距離,來往不便,不可能經常參與廟會活動。因此,他們不住大坑罟,當非村里的祭祀圈,也未參加廟中任一神祇的信仰圈,但又有獻贈、捐款與參拜的牽繫,而維持某種程度的關係,實在很難將之排除在祭祀行列之外。

 

2、遷居外地的本地人:

大坑罟的漁業逐漸沒落後,當地百姓為謀生計,有些搬到鎮上、縣內或別的縣市,但其父母大都仍留住在大坑罟,或老家、田產尚未變賣,以致異鄉遊子無法割捨思鄉情懷,為撫慰鄉愁,就是假日抽空回到熟悉的老地方,而廟會祭拜及相關活動,則更是很好的機會。

 

他們藉返鄉之便,順道赴廟上香,偶而添個香油錢,遇到修廟或重大活動,也會捐款回饋,然因同屬大坑罟人,不可能註明新的住所,以致部分奉獻者,即為在外的本地人。另類的例子是威靈廟的對聯,大都是鄰里子弟陳慶煌所撰述,陳氏負笈台北,獲文學博士因感念鄉土回饋故里,特為鄉土廟宇撰聯。由於這些出外的本地人,工作忙碌,生活奔波,很難適時參與廟會祭典活動,無法履行祭祀圈的配合工作,除非正好自家輪到頭家爐主,必須返鄉出面安頓,因而造成幾種現象,其一,住他鄉對原鄉漸有疏離感,但不致忘情。其二,月是故鄉明,會自發性的藉機贊助廟會活動或每年例行的參與祭典。其三,有的甚至每年都託交丁口錢,而人卻在外地。因此,遷居他鄉的大坑罟人,對老家附近的廟宇,仍維持相當的關切。換言之,他們既能實現祭祀圈的部分要項,卻又住在外地,這種互動關係,似非超村落祭祀圈所能涵容,無以名之,延伸性祭祀圈或可作理解。

 

由此看來,祭祀圈確實對台灣移墾社會與民間宗教發揮很大的詮釋作用,但因近年來社會轉型,人口移動,生活變遷的影響,宗教理念跟著調整,信仰態度適時轉化,祭典儀式漸趨簡約,使得祭祀圈的概念難以儘用,在多元的現代社會。處此情形,祭祀圈雖然仍深具公共性質,卻已不具有周延的普遍性,因而呈現出「祭祀圈含蓋不完全」的情形。

 

至於因應當前社會,祭祀圈的界定與意涵,是否需要修定或補強,則有待專家進一步的探討,筆者只是在研究大坑罟的過程中,發現涉及的情形相當複雜,祭祀圈似乎難以面面俱到,因而僅就「住在外地」這問題提出討論,其他諸多現象則暫存而不論。

結語

村落有其範圍,在此領域內,民間宗教不僅是祭祀行為,也是庶民生活,亦具社會意義,大坑罟的民間宗教這是反映這樣的內涵。尤有進者,大坑罟雖屬移墾社會,奉祀神明祭儀,但實質表現與其他地區不盡相同,多少有些區域特點。綜合前面敘述,大致可歸納大坑罟民間宗教的殊異性。

 

其一,環境影響:大坑罟的地理環境相當特殊,變化很大,就是被大海和宜蘭河環繞,跟陸地隔離,宛如孤島或浮洲,且地勢低漥,水患頻繁,住民也就流離搬家,影響所及,神明跟著移駕或遷建。只有大坑罟東北角落地勢較高,以致協天宮主神關聖帝君甫上岸就定駐下來,充其量只是後來原址重修改建,至於威靈廟和中興公都是先後從低漥的下寮、武陵庄,移建於此。新興堂也曾遷移,大眾廟的由來與宜蘭河有關。這些都說明大坑罟廟宇深切的受到自然環境的制約。

 

其二,廟宇數量:每個村落都有寺廟,惟大都一、二座,如有三、四座,已是少見,但大坑罟卻有協天宮、威靈廟、中興宮、大眾廟、新興堂五座,另加太上老君和七星娘媽兩個頗有歷史的道壇,還有自然崇拜的松仔樹公,以及漁民的水僊尊王和老大公祭拜,為數可觀。何況大坑罟面積不到一點三平方公里,更凸顯居民的信仰普及與虔誠態度,或許這就是基層社會的寫照,庶民生活的宿命。

 

其三,行業祭典:民間信仰神祇繁多,有一類是行業神,以保護該行業的利益,大體上,工作的危險性和困難度愈高,行業祭祀就愈熱烈。大坑罟地區早期從事水運業,後來漁業發達,凡此需要神明庇祐,因而表現出非常特殊而又實際的行業祭典。即每年農曆十月十日上午頭家、爐主和各船東準備豬公及豐富的供品,先奉祀水僊尊王,下午接著祭拜老大公,並有道士、湯圓和演戲等,規模盛大,場面熱絡,費時竟日。晚上船主設宴招待海腳。最重要的是,這一天為老闆與員工雙方過去一年任用契約的結束,同時也是新約定的開始。

 

其四,迎請媽祖:天上聖女又稱媽祖,乃大陸沿海一帶漁民的守護神,一般民眾也虔誠奉祀,大坑罟子民當然也敬拜有加。但此地雖有多座廟宇,卻無媽祖廟,為表示尊奉,以護佑漁民與百姓,特於農曆正月十三日,關聖帝君千秋時,迎請媽祖坐鎮協天宮,供信眾膜拜。更有意義的是,迎請媽祖是跟外澳天公廟配合舉行,即約正月九日天公廟先到北港、新港或宜蘭昭應宮恭請媽祖,而協天宮則再於十二日前後赴外澳迎接過來,進廟之前順道遶境頭城街道,到十六或十七日,將媽祖送回原廟。這種協天宮與外澳天公廟聯合,從外地迎請媽祖,不僅達到信仰祭拜的目的,且有省時簡便的益處,更收雙重廟際聯誼的效果。

 

其五,主廟優勢:大坑罟雖有數座廟宇與多神信仰,且各廟的聖誕千秋、祭典儀式、廟會活動與信徒香客等,也不盡相同,但彼此運作,極為順利,毫無困擾,此固然是泛神論所致,協天宮的優勢地位,也是重要理由。因協天宮的歷史相當悠久,廟址從未遷移,建築格局比較完善,保存文物頗有價值,廟會活動最為熱烈,香火繚繞不曾間斷,廟際往來頗稱頻繁,遠近馳名知名度高,而且捐獻很多,經費充足,除供廟裡開銷,尚有結餘,每年補助其他廟宇,無形中,奠定其在大坑罟的主廟地位。

 

其六,意識認同:每個村落因周遭環境與歷史背景的影響,自然會產生村落意識和鄉土情懷,只是程度上有所差別,相對來說,大坑罟的村落意識極為顯著。就地理而言,以前阻隔於頭城街道,自成區塊,形成強烈的隔離意識;就發展而言,雖曾有過漁業榮景,但長期大都邊緣化,缺乏積極建設,而有殊異的情緒;就宗教而言,傲稱全台的頭城搶孤活動,大坑罟居關鍵角色,且在全鎮的放水燈祭典,又是領頭地位,這份歷史的滿足感與光榮感,在耆老訪談中,不時流露。加上其他祭拜行為,亦能激發信徒的凝聚與認同。

 

其七,就近管理:寺廟原本就有區域性的限制,跟地方同聲通氣,因此,過去的廟祝都由關係密切的當地人負責。近年來,改設管理委員會後,問題比較複雜,廟祝可能委託外人管理,造成廟宇跟地方的疏離。難能可貴的是,大坑罟的廟宇管理仍保濃厚的地緣意義,如協天宮的廟祝就住在附近,各種狀況瞭若指掌,鄰里互動十分良好。中興宮的廟祝與廟的淵源很深,是適當人選。威靈廟則由旁邊的民眾輪流管理,因認真負責,曾得全縣寺廟整潔優勝。其他小廟也是當地民眾自動點香清理。全里數座廟宇均由當地人就近管理,且績效良佳,實不多見。

 

其八,血緣結合:血緣是社會的結合力量,也是村落的穩定基礎,然血緣關係缺乏彈性,或許會限制社會的變動與開創,大坑罟至今還能保持相當程度的村落型態,與此不無關聯,何以知悉大坑罟是血緣聚落?走訪廟宇,從其牆壁上羅列興修時捐獻者名單,答案即可揭曉。威靈廟於民國六十二年重建時,林姓比例佔全部的20%,到民國八十七年興建金亭時,已激增到為37%,整個大坑里林姓居第二大姓的情況下,猶有這麼高的比例,可見威靈廟附近是林姓宗親的密集地。而協天宮和中興宮的贊助者,以陳姓為主,其他姓氏比例甚低。因此,大坑罟的廟宇提供陳、林兩大姓結合的另一重要機制。

 

綜合如上討論,大坑罟的民間宗教不惟是信仰中心,且具豐富的內涵,固定建築的廟宇奉祀和室外空間的特殊祭拜,彼此交光互影,共同協合運作。

 

地緣即此信仰過程中的整合基礎,蘭陽平原是台灣極少數漳州人為主的移墾區,大坑罟更幾全是漳州人的領域,民間宗教的表現就是很好的見證。尤有進者,這裡的百姓透過宗教活動,瞭解大坑罟的重要角色,體會光榮感的效應,從而建立新地緣的認同與本土化的社區意識。在此區域內,住民以陳、林兩大姓為主,而有聚族而居的現象。同時,廟宇興修與祭拜活動中,即能看出血緣是無所不在的支柱與鑿痕。

 

過去處於邊緣地帶的大坑罟子民,感恩協天宮、威靈廟、中興宮等的庇護,當然積極參與廟會活動;現在人口外移,產業落後,這些廟宇便成為懷念與寄託的所在,同樣傳承祭拜行為,熱烈如昔。因此,大坑罟的民間宗教,相較其他地區,更能反映生活實情,呈現社會意義,彰顯區域特色。

附註

拙文之作,感謝彭名琍和鍾文通協助蒐集資料,內容大都田野所得,因訪談多次,過於繁瑣,為省篇幅,不另加註,謹向受訪者陳阿珠、陳棟華、莊萬春、陳玉麟、陳阿玉、劉春明、陳阿梅、游枝福、林垚豐、王健宗等耆老致申謝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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